朱闵青呆了瞬,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深夜,孤男寡女共处室,她可知方才那句话的含义?
她不是随便之人,可十五岁的姑娘,也不会随随便便说出这样的话吧。
莫非……
不可能!他马上否定了自己那个荒唐的想法,两人认识才三四天,怎可能生出那种念头来。
秦桑见他愣着不言语,笑道:“快点啊,几针的事。”
朱闵青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针,又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外袍的肩头上有道寸长的口子,边缘都磨损了,也不知破了多久。
猛地灵醒过来,旋即耳根子阵发烫,他咳了声,若无其事道:“懒得脱,我穿着你直接缝罢。”
此话说完,他就后悔了。
刚才秦桑替他拂雪时,她的手只是轻轻扫过肩膀,他立时浑身紧绷。若要缝衣,定然靠得很近,二人难免有所碰触,他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
还有上次,她抱着自己喊爹,彼时他每个关节都僵硬了,时竟没推开她。
他实在是不习惯和人这般的亲密。
啪,烛花爆了下。
“衣服不能穿在身上缝。”秦桑认真道,“我们那里常说,穿着缝,没人疼,身上连,万人嫌。”
朱闵青想说他本就是没人疼万人嫌,但对上秦桑的笑脸,又默默咽了回去,脱下外袍递给她。
秦桑从针线簸箩里找出几束棉线,边比对颜色,边道:“你去暖炕上坐着,把火盆挪近点。”
朱闵青依言坐下,又听她说:“今儿个多谢你啦,多亏你来得及时,要不然,尽管我吃不了大亏,也要被恶心下。”
“职责所在,无须道谢,换了别人也是样。”
“该谢还是要谢的。”秦桑瞥他眼,手指绕打了个线结,道,“你说说朝堂上的事,特别是内阁。他们的票拟要依赖爹爹送达批红,想要压制六部,执掌大权,味与爹爹交恶不是明智之举。”
朱闵青沉吟着说:“内阁共有六人,苏首辅历经两朝,为人清正,和督主关系向不冷不热。次辅姓冯,这人处事圆滑,督主曾想拉拢他,但他直在观望,没有明确的态度。”
“其余四人,不是看苏首辅脸色行事,就是明哲保身,两边不站,没什么好说的。”
秦桑停下手里的活计,“若这次朝臣弹劾爹爹失败,我们有无可能争取到几个阁老?”
“他们都自诩清流,个个爱惜羽毛得紧,不见得会和我们结交。我知道你担心督主,但冰冻三尺,非日之寒,不是两次弹劾就能定胜负的。”
秦桑也知道自己有些急躁了,笑着说:“也对,皇上还春秋鼎盛,有他在,爹爹也不会轻易倒台。”
不知想到了什么,朱闵青脸上带着种难以形容的轻蔑,冷冷道:“他睡得倒是安稳。”
秦桑低头做着针线,没注意他脸上的表情,随口问道:“皇上的梦魇之症是怎么回事啊?”
屋里静了片刻,才响起朱闵青略显低沉的声音。
“他是吓的,寿王突然谋反,夜之间杀到他龙床前,就差步,那刀就砍他脖子上了。从此之后,他夜夜噩梦,根本不敢睡觉,也因此荒废了朝政。”
“我更奇怪了,我爹是怎么让皇上睡着的?”
“那你要问督主,说实话,不止是你,所有人都好奇,但没人敢问他。”
秦桑笑了声,待看手里的衣服,破口已经缝好了,阵脚细密,却因在肩头处,眼还是能看到。
她就琢磨着绣朵花遮掩下,渐次便不说话了。
烛光摇曳,昏黄的光晕充满了整个屋子,她半低着头,嘴角含笑,手里拿着他的衣服,针线细细缝着。
屋里显得异常温馨,朱闵青看着看着,心里涌上股奇怪的感觉。
似乎有点高兴,又没由来的阵烦躁,搅得他脑子里乱七糟的,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暖炕烧得热烘烘的,十分舒服,他靠在大迎枕上,不多时便朦胧睡去。
直到翌日天光大亮,他才从睡梦醒来。
朱闵青茫然看看四周,好会儿眼神才逐渐清明,他竟在秦桑的屋子里睡着了!
他从炕上跃而起,盖着的锦被也滑了下来。
炕头整整齐齐叠着缝好的衣服,破口处多了朵玉兰花,绣得好极了,根本看不出有破损的痕迹。
朱闵青怔楞了会儿,才慢慢披上外袍走出去。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夜已经停了,外面已成了片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
穿堂外传来说笑声,秦桑和豆蔻人捧着支腊梅,边走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