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的火一直烧了很久很久,浓烟滚滚,焦糊味在空旷的草地上飘出了很远。
林絮定定看着火光问:“那里面,还有人?几个?”
球球缩了缩鳞片,有些怯怯地小声道:“一个,他要逃走,我……”
他就杀了他,一个也没放过。
他很害怕林絮会叱骂责怪他,害怕她会厌恶自己,觉得自己残忍。
他不知道残忍这个词是怎么突兀出现在脑海中的,可此时此刻,他就是这么想的。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我很坏,你骂我吧,你打我也行。”球球害怕到极点,眼泪不自觉又落了下来。
他哽咽着,恳求着。
“只要,只要你不丢掉我,怎样都可以。”
林絮心里绷了很久的弦终于断掉,她确实一瞬间对球球产生了恐惧,可那是球球啊。不管他做了什么,他的初衷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她转身使劲抱住了球球:“谁说我要丢掉你了,你的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能不能盼点好的?”
球球抬眼看她,发现她还像从前一样,面对自己时就只有关切和担心。
“我做了坏事。”
“我说了,你这只是正当防卫而已,最多防卫过当,你没有错,也没人会责罚你。”
球球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最终哇一声大哭了起来。就仿佛要将从前受的委屈全部哭出来一样,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真好,他觉得,认识林絮真的很好很好。
不管从前有多难熬,这一刻都没那么重要了,因为都已经熬过去了,再也不会有人抛下他了。
“乖,不哭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两人站在原地很久,夏季应该很短的夜晚仿佛被拉到无限长,林絮有些害怕明天到来。
这件事虽然是球球做的,可她的感觉就像是自己亲自动手了一样。
“我们现在,现在得先把尸体处理掉,没有人会知道他们来了这里,对,先处理掉尸体。”她喃喃自语道,说完就拉着球球往回走。
球球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一起,途中两人经过了大灰和小灰的尸体旁。
林絮停下脚步,最后道:“埋掉吧,能在这里挖个坑么?”
球球一声不吭地伸爪,很快两个不大不小的坑出现。
林絮启动外骨骼装置,亲自将两只狼放进了坑里埋好。
“走吧。”
院子里的灯被打开,不甚明亮的光照亮地面。
一地血色和冰冷僵硬的尸体,让看到的人忍不住心惊胆战,这大约是林絮两辈子以来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景,现在还要帮忙处理后果。
她觉自己就像杀人犯的帮凶一样,心里压力让她忍不住后退几步,最终跌坐在了地上。
刚刚做好的心理防线再次崩溃。
“不行,我真的做不到。”
她将头埋在膝盖里,深呼吸了一次又一次。
等到她以为自己准备好了,再抬头时,那幅场景给她的冲击仍然从上一次一样。
人毕竟和野兽不一样。
球球慌乱地站在她身边,可他并不后悔。若是再来一次,他仍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他不想林絮出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源头解决问题。
不管性格上有什么缺陷,刻在骨子里的本能都会让他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林絮没法接受。
“絮絮,对不起。”球球手足无措地说着。
他看看没什么反应的林絮又看看尸体,最后沉默地挪到了尸体边,背对着她,悄悄伸出爪子。
有什么东西滴落在两具尸体上。
随后他回到林絮身边,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她的背。
“絮絮。”
林絮撑着他的鳞片站起身:“把他们埋掉吧,不能在这里,我把悬浮板开过来,还得先把尸体装起来。我去找袋子。”
说着就往屋里走去,没有什么袋子,最后用了布。
她推着悬浮板缓慢地朝尸体边走去。
还有两个小时就要天亮了,月亮不怎么清晰地缩在云层后,似乎也不忍心看到这一幕。
林絮再次深呼吸,正要靠近,就惊愕地发现,先前的两个人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具硕大的动物尸体,一只黑色老鼠一只水牛。
“这……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她回头问球球。
球球背着手摇头,迷茫地问:“什么?”
林絮指着两个人:“变成动物了,死后不是只能保持原样么?”
球球结结巴巴地道:“有时候,还会变回动物形态。”
“原来是这样么。”林絮没有怎么怀疑,这场面她也是头一次见,球球比自己懂的多,他说是那就是。
面对两只动物总比面对死人要容易接受的多,两人合力将尸体裹好抬上了悬浮板。
“运到山里埋起来吧。”林絮看了一圈后道。
这里的山因为山势奇特,山间并没有太多动物出没。将人埋下去之后,林絮捏着球球的爪子,在石头做了两个标记。
她知道这两人可能没做过什么好事,甚至他们手上应该也沾过不少人血,如果这里真的有法律可以管束,他们俩也该是判死刑的料。
可决定两人死的应该是法律,而不是通过他们替天行道。
林絮明白自己应该适应这里的规则,流放星就是这么野蛮又危险。
她只是过不了自己那关而已。
一路上球球没有说话,两人一直沉默着,球球小心翼翼地挨着她坐着,鳞片虚虚地触碰着她的衣角。
他想靠近又不敢太靠近,想哭也只是默默地流眼泪不敢发出声音。
他已经快要将自己哭成泪人了,这一路都有细微的滴答声落下。
当林絮终于说服自己,转过头去的时候,球球的鳞片已经被泪水冲刷得会发光了。
“球球。”
见她终于跟自己说话了,球球猛地抬头开口道:“絮,嗝。”
才刚说了个字就忍不住打起了嗝来。
“嗝,嗝。”越是着急就越停不下来。
林絮拍了拍他的背:“别着急。”
“你,嗝,不生我的气了?”球球忐忑地问道。
林絮摇头:“没有气你,我就是第一次见到那种场景,有点没法适应。反胃想吐。”她抿了下唇。
球球恍然片刻,立即伸手到她嘴边,林絮握住他的爪子,终于觉得心情好多了。
到家时,天空已经有些泛白了,月亮的身影越来越淡。
家门口的血腥味仍旧很重,地上的红色看着很刺眼。
林絮拿了锄头,将沾着血的地方全都锄掉装进袋子里。
“这个地方先放着,今天弄点石头过来铺在这里。”
球球听话地转身去找石头。
锄完地之后,林絮又拿了球球的眼泪洒下去,遮盖住原本的味道。
几人先前扔掉的武器还在一旁,她捡起武器看了看,这武器用法很简单,启动按钮对准目标就好了,傻瓜式操作。
她对着草地尝试着按了一下,一道白光如闪电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地上,无声无息的,地上出现了一个又小又深的洞。
惊愕地拿了根棍子,洞足有一米多深,可见它的威力之强。
这东西若是对着人打,没有丝毫悬念地能连着穿透两个人。
想起球球说鳞片被击中的事她就一阵后怕,还好球球的鳞片很厉害,否则,哪怕打不过她也要拼死冲上去干掉他们。
将三把武器捡起来,擦洗一番后放进了箱子底。
弄完这里,她林絮又乘着悬浮板去看了那艘飞行器。
飞行器起的火已经灭了,整个外壳都变成了一片焦黑,零星地飘着一些烟雾,周围一圈的草地也都变成了黑灰色。
她凑近发现一侧的窗子爆开了,散发着浓烈的焦臭味。
林絮做了下心理建设才探头看去,里面一片黑,乱七八糟的东西叠在一起,什么也分不清,更看不出来还有人存在的痕迹。
出来的时候没有带球球,她也暂时没有办法将飞行器弄走,只看了下就回去了。
到家时发现球球正巴巴抱着石头站在门前,仿佛也变成了石头一样一动不动地朝外张望着。
“球球,我回来了。”
“絮絮,石头。”球球将手里的石头举给她看。
“太好了,抱着很累,先放在一边吧。”
“好。”
球球放好石头,赶紧跟在了她身后,就像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等林絮从悬浮板上下来后,就伸爪紧紧地抓住她的手。
林絮没有拉开他,两人在院子里坐下。
昨天没有睡好,加下这一夜事情的冲击,让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看着球球认真地道:“能详细跟我说一下昨晚上发生的事么?包括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球球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呆呆地看了她一阵。
“我不是要责怪你,只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球球磕磕绊绊地将半夜惊醒到听到两人对话,到出门跟他们对上交手,到她出现喊住自己。
他虽然说得慢,但是说得很详细。
听说两人商量着要卖掉自己,还骂球球是怪物并对他动手要杀掉他后,林絮抬手抱住了他。
“让你受委屈了,身上还疼不疼了?”说着摸了摸鳞片。
那几片受伤的地方无法再恢复原样了,原本一片光滑的地方出现几片坑坑洼洼,跟脸上长痘痘一样明显,这对自己外观极度不自信的球球来说,应该比疼痛更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