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了好一会儿,心里的那口郁气终于也吐了出来。只是还未放松一秒,斐睿安突然看向了在一旁缩着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看怎么也缩小不了的胖男人,眼神犀利而凶狠。
潘南荣一激灵,立刻就说:“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真是个蠢货!
斐睿安更加生气了,只是威胁个高中生,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给他搞砸还通道警局那里去!扶不上墙的烂泥!
斐睿安愤怒极了,同时隐隐的不安冒了头。他不能让斐程峰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斐程峰对斐垣正是愧疚讨好的蜜月期,虽说斐睿安的计划失败,斐垣没有真受伤,但他不能再让自己在父亲那边的印象分降低了。
没用的东西!这么点小事都能失败!
斐睿安心里想着要怎么将斐垣和这个肥猪一起摁死,杀意翻涌个不停,但面上,斐睿安还是露出了一个宽和的笑容:“我知道那个小崽子不像他表现出来得那么简单,你大意了也情有可原,但我希望,没有下一次了,知道吗?!”
“斐少爷,您放心吧!保证不让任何人查到您!就算中间有差错,到了我这里也能让它断得干干净净!最多!最多这就是我一个人的事!”胖男人鞠躬哈腰殷勤地说道。
胖男人心里也是惊奇的,同样只是十八岁刚成年的小崽子,斐睿安的心狠可真的让他这样在社会上当滚刀肉的男人都心里一寒的。高考多重要的事情啊,毁也不毁个干净,把人拉下泥潭又留一点希望。要从精神上把人往死里逼啊!
唉,那小孩也挺可怜的,听说是个燕大清大的好苗子。不过他更可怜一些,再没钱拿到手花,他可比那小孩惨多了。不过就是条手嘛,还能比他后半生的钱来得重要?
想到这里,胖男人更加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说:“斐少爷,我都交代好了,下面的人只拿钱,半点口风都不晓得,哪怕是我进去了,您都不会有半根头发牵扯进来的!”
这是真的,前些天派去找斐垣麻烦的那几个混子虽然不知道撞了什么邪把自己交代进局子里去了,但也只交代到有人给钱让他们去找斐垣麻烦。连胖男人都没牵扯到。他们这些当滚刀肉的,各个皮子滑溜得不行,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夏天穿得少,斐睿安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到因为拍动荡起的阵阵肥肉波动。斐睿安看着心里直犯恶心,但对于他的知趣还算是满意。
他深知不给草的马儿不走道,虽然不想在斐垣那个小杂种身上多浪费,但该花的还是要花:“这件事办好了,玉霓坊的那套房子就归你了,但办不好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吧?”
胖男人一听,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神色,玉霓坊的房子可不便宜,户型大房价高,少说没个几百万拿不下来——
但这么贵的房子……
之前让他们去废了斐垣,也拢共给了十万块。
胖男人知道这事有些麻烦了,斐睿安不再满足于挫一挫斐垣锐气,他是直接想要折断他的翅膀或是更干脆一点,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但金灿灿的钱就在面前摆着,谁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呢?
反正我不接,也会有别人接的。孩子,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出生在这个世上吧!
胖男人立刻表衷心:“斐少爷您放心,这斐家呀,我给你打包票了,以前,您是斐家唯一的少爷,往后啊,也只能有您一个!什么瞎猫烂鱼地也敢往这里来了?!”
这话听着还算行,斐睿安露出一抹笑意,但还是端着,什么话也没说,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胖男人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退了出去,弯着腰,轻手轻脚地将门带上,步子也是轻轻的。
胖男人一退出去,斐睿安的脸色一下又沉了下来。
蠢货蠢货都是蠢货!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办不好呢?!斐睿安既是生气又是害怕,犹豫一下,还是拨了个电话:“妈,我遇到一点麻烦了。”
听着电话里女人温声细语的安慰和保证,斐睿安松了一口气,匆匆将事情说了一下,知道他妈已经把事情包揽过去会帮他收尾,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啪——”斐睿安低头一看,踩到的是胖男人带来的“礼物”,虽然是胖男人进行挑选狠下心咬牙花了大几万买的,但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就是个垃圾玩意儿!
“恶心!”斐睿安一脚将它踹开。
那胖男人蠢是蠢了一点,但还挺好用的。
“我说话向来是最算话的!”等事情办好了,给你挑的墓地,均价就照着玉霓坊的翻一倍好了。
斐睿安为自己的诚信感动了一下。
想到斐垣安稳的死法,他又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他其实并不想斐垣那么快就死。
可惜,斐垣太能蹦跶了。
他不喜欢又超出自己掌控的意外出去。
斐垣的出现是个意外,斐睿安可以容忍第一次,但无法容忍第二次。
你就该照着我的计划,一点点沉进泥潭,然后再死掉。
虽然同样是死,但那样,你挣扎的时间会长一点。
可惜啊……
就让你少受一点痛苦好了。
斐睿安简直要为自己的宽容和善良感动了。
斐垣不知道他把大金链子那五块滚刀肉吓唬完后发生的事情,哪怕知道了也无所谓。在猎杀场里的这十几天,他是真真切切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存在感为零的他,被所有人遗忘,直到他的再次出现,警察才从待办的表格里想起他来。
“瞧我这记性!小吴,半个多月前的那几人都交代完了没?他们嘴咋属蚌的呀!每天就吐那么一点,吐了这么多天了还没吐干净呢?!”
“哪呀!这些天他们天天喊着自己脚了手没了脑袋没了,问什么说什么,就是话太多,昨天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都说,监控视频一个u盘都快塞不下了。昨天问出了五年前城东的那个分尸案,老王他们一直审到凌晨两点多才睡下呢。你说他们咋能这么造呢?!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啊?”
熬了一夜的警察叔叔胡子拉碴地喝了口浓茶,看见他手里拿着的记事本,便好奇地看了一眼:“斐垣?哦,那个被他们找茬的小伙子呀?咋了?还没找他问问情况呢?不过小孩才高考完,让他轻松几天也成,猛地被警察找上门也怪紧张的。”
“哎,我隔天就联系他们学校的老师了,那小孩好像连高考都没去参加,学校老师领导都找疯了,清燕的好苗子呢,问他妈妈,一问三不知,我那天不是说去帮着找找吗?结果从金老三他们嘴里撬出了埋尸案,连轴转了这么多天,到现在也没来得急。”
“那小孩啊,找到了,他妈妈说了,只是小孩闹别扭,家事,不让咱们管。你说这咋当妈的?高考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让着点,也不知道明年复读能不能承受住心理压力。”旁边另一个同事说。
视线在斐垣的资料上停了又停,拿起还没来得急喝几口的杯子又放下,一把抓起帽子,留下一句:“我去回访一下。”就走了。
斐垣不是什么会亏待自己的人,庞大的积分虽然有现金兑换上的限制,每天十万也足够他挥霍的。
他的物质欲不高,除了吃和住之外没别的要求。
“叮咚——叮咚——叮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你好,客房打扫服务,客人能麻烦你开一下门吗?!”
急促的门铃声和敲门声响震天,斐垣躺在浴室的浴缸里,浓重的黑红色液体慢慢褪去颜色,黑红灰三种颜色混杂着顺着斐垣苍白的皮肤浸染到他的灵魂,水刚变得微微澄澈,马上又用源源不断从城市中涌来的雾气补上。
系统每隔三个小时就提醒他一次。
“你会死的。”
“你会死的。”
“你真的会死的。”
“你太吵了。”斐垣睁开眼睛,红光在他黑沉沉的眼眸里一闪而过,同样是黑色,但只要看到他的眼睛,黑与黑的界限好像就能分得更加清晰了起来。
身体发冷的感觉并不好受,但也不难受。
关节的连接处像是有什么阻塞似的一点点僵硬了起来。斐垣活动了一下身体,骨头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
“太慢了。”斐垣低低的嫌弃道。
尝试过一口气吞下一个庞大的b级副本后,远比童话城浓郁低得多的现实让斐垣有了落差。
“人类的身体,是无法承受那么多煞气和怨气的。”系统死板无情的提示声又响了起来。
“方婷婷也是这么说的,她说我一定会死。”
但他还活到了现在。
和着门外震耳欲聋的敲门声,成了让人心烦的噪音二重奏。
“我说你再吵了没听到吗!”突然暴怒的斐垣啪一下震碎了整个浴室,没有任何征兆,浴室里的一切瞬间化为了粉末。
“为什么总是要来妨碍我呢?!为什么总是要来阻止我呢?!为什么总是要把你们的想法强加在我的身上呢?!这些东西难道我自己不知道吗?!你们都把我当傻子瞎子白痴蠢蛋吗?!”
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但很快,他又感到了一阵无尽的疲惫。无法忍受的烦躁传遍了他的全身,斐垣大跨步地冲了出去,已经化作粉尘的浴室门不再起任何的阻挡作用,斐垣打开了酒店套房的门,在外面的男人还不急反应过来前就一把将他们全部拖了进来。
“太吵了,你们太烦人了!”
大门啪地一声关上,斐垣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他摔在地下的这些人,眼神冰冷得可怕。
“喂,我很吵吗?”
因为突发事故没能反应过来的三人愣了愣,下意识地摇摇头,还没来得及提醒斐垣先把衣服穿上,为首的男人突然感觉到一阵剧痛。
“我都没有吵你,为什么你要来吵我呢?我说了那么多次安静安静安静安静安静安静安静——”斐垣的声音戛然而止,光裸的脚在男人的脸上碾了碾,弯下腰,盯着他的眼睛慢吞吞地问,“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能安静一点呢?”
三个加起来五百斤的男人吓傻了,连身体颤抖也无法做到,只觉得冷,很冷,冷到牙齿想从牙床上蹦出来,冷到骨头开始阵阵发痛。
“对、对不起……”
颤抖破碎的声音从他们的嗓子眼里挤了出来。
斐垣却不听,他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局促急切地表情在他的脸上显露出来:“安静安静安静!我要安静!你们都安静一点不好吗?!我都这么安静了,你们为什么不能再更安静一点呢?!为什么你们都是不懂得尊重一下别人呢?!我都说了要安静了!”
三个男人死死地绷住了自己的身体,不敢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生物的本能告诉他们,现在绝对不能动。听他的,听他的,安静,保持安静,要保持安静才可以……
但是——
好恐怖,好恐怖,真的好恐怖啊!
老大不是说这就是一个十八岁才成年的小鬼吗?为什么会这么吓人?!呜呜呜呜,他们不要钱了,绑架这种事情谁爱干谁干去好了,不要了,不要了,都不要了……
斐垣很焦躁,烦躁地情绪让他恨不能一分钟六百圈地围着他自己转圈,但同时,他又异常地冷静。
我生病了,我在发病。
【斐垣,你妈是疯子,你也是疯子,你妈是大疯子,你是小疯子!疯子疯子你是疯子!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语疯癫的笑声一声一声地回荡在他的耳边。
斐垣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时,他的表情已经变得异常平静。
对,我是疯子。
但你们谁又比我正常到哪里去呢?
斐垣移开脚,步伐沉稳地回到了浴室,四处飘散的粉末聚集了起来,浴室又恢复了五分钟前的模样,只是浴缸里的水不再是黑红灰色的。
斐垣冲了个澡,又拿了衣服给自己穿上,扣子一颗颗地扣上,褶皱一条条地被拉平,斐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还是对系统说:“你觉得,我还是人吗?”
煞气和怨气无法被人体吸收,哪怕是厉鬼,直接作用于灵魂的煞气和怨气也只能让灵魂强大一时,无法保持理智,无法长久,要么被鬼吞噬,要么被煞气侵蚀,厉鬼是没有好下场的。
越是强大的厉鬼,灵魂被腐蚀得就越厉害。
系统不敢说话,不仅仅是因为他也看不清。更是不敢。系统没有实体,但他刚才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斐垣真抓到他,能折磨他,而不仅仅是无能狂怒。
系统的心沉了下去。
它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彻底逃开了它的掌控。
不、不该是这样的,斐垣他——
斐垣的灵魂,很特殊。
所谓意识海,就是灵魂。
生物的灵魂被躯体所束缚,虽然进入不了灵魂本源,但也能进入投射的意识海。
斐垣扯动了一下嘴角,笑容缱绻温柔得厉害,黑洞洞的眼睛也慢慢敛去了锋芒,除了比常人的更黑一些,再没有任何区别了。
煞气和怨气,会侵蚀理智是吗?
斐垣早就已经习惯了,毕竟,他是个疯子,公认的疯子。
我还要什么理智呢?我还有什么理智呢?
那种东西……
我早就没有了。
斐垣打开门再次出来时,没有束缚身体瘫软得依然无法行动的三个男人还没来及得让骤停骤跳的心脏恢复平稳,又开启了新一阵的恐慌。
“……”
地板上落着一些斐垣刚才出来时身上滚落的水珠和脚印,薛定谔的洁癖发作,斐垣对着绑匪三人组道:“把地板弄干净。”
三个大男人倒是没失禁,他们不敢,虽然斐垣没说,但求生欲对他们说——如果敢尿,那就是他们人生的最后一泡尿了。
是是是是、是的!
僵硬的声带还无法发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全身每一个的细胞还是颤抖绵软的。
身体使不上力,那就硬挤,使劲压榨,总能压出一点力气来的。他们不敢,不敢不听斐垣的话。
照理说,现在应该是他们耀武扬威地翘着二郎腿欣赏着斐垣痛苦惊慌的时候,但脑子里连一晃而过的念头也不敢。
斐垣闭着眼睛仰头靠在沙发上小憩。庞大的童话城怨气很多,非常多。斐垣抢了方婷婷的怨气,不说她的等级比童话城低了一级,量也是不同的。方婷婷只是方婷婷,童话城却是不止六千三百五十二个怨念集合体。
如果照着方婷婷的标准,六千三百五十二个怨念集合体可以看做是一千个方婷婷。但再加上童话城的所有,就不止一万个方婷婷了。
斐垣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自己一口气吃了太多,有些消化不良。但也只是微微的噎住,目前来说,状况良好。
因为意识海的特殊性,不知道多大的荒芜大地上聚集起来的煞气和怨气不是被劈散就是被绞散,但煞气和怨气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一次次地被打散,那就一次次地聚集起来。
无意识地身体自动吸收源源不断地从外界汲取来丝丝袅袅的煞气和怨气,意识海里的煞气和怨气们得意地欢迎起新人,准备联合起来,但又被劈了个干净。
“……”
别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