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垣很疯狂。
没有喜好,没有憎厌,他的人生平淡如水,他的未来没有任何希望和光明。
这样还有什么不能赌的呢?
失败了就消失,成功了就带回季淙茗。
不管是消失或是带回季淙茗,都是斐垣赢。
“必赢的赌局,我为什么不来?”
理清了一切后,斐垣并没有直接去找季淙茗。
季淙茗这人有多傻有多固执,斐垣是有很深的领悟的。
一旦他下定决心的事情,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
斐垣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和这个虚假的世界抗争。
不要忘记。
我不会忘记你的,季淙茗。
世界力量越来越强,斐垣的记忆也越来越差,他时常忘记,但每一天都没断过的短信又似乎是在提醒着他。
斐垣的心情很复杂。
季淙茗那个笨蛋舍不得他。
哪怕是要消失了,对他的执念依然强得难以忽略。
但他又那么狠心。
说不要就不要了。
把我一个人丢下,你怎么舍得呢?
季淙茗,你舍得吗?
季淙茗不舍得。
斐垣随时都可以去找季淙茗,但斐垣又不敢去找。
虽然不舍得,但季淙茗最后还是会舍下他。
可悲吗?终于知道了失去的害怕和恐慌,终于成了一个“正常”的人类,但却是在这样的境地。
天不怕地不怕的斐垣,终于有了害怕的东西。
他怕季淙茗消失。
“明明你对这个世界这么喜欢。”季淙茗泛滥的善意让斐垣觉得傻乎乎地惹他发笑,但季淙茗那样纯粹又直白的善意又让斐垣喜欢。
因为他是季淙茗啊。
带着生日蛋糕去找季淙茗那天,雪下得很大。斐垣知道会下很大的雪,所以提前几天就出发了。
但还是差一点赶不上。
不仅仅是为了加重自己的这端的砝码,更重要的是——
我想让季淙茗开心。
想让那个傻乎乎的笨蛋露出干净惊喜又明亮的笑容。
但站在门口敲门那一瞬间,斐垣迟疑了。
如果……季淙茗真的丢下他了呢?
斐垣向来都是狂妄的。
从不顾忌别人的感受,从不考虑后果,从不思考未来。
因为没有,所以无所谓。
——但现在还能保持那样的从容和无所谓吗?
因为有了在意的人,因为对未来有了期待,所以开始迟疑了吗?
斐垣不知道。
“叩叩叩——”手指敲在门上的声音并不小,不管什么样的材质,在这样的天气和温度下,除了被冻得邦邦硬外,没有其他可能。
门被打开前的那几秒,对于斐垣而言是漫长而痛苦的。
短短的几秒,却好像不算丰富的一生在他面前划了过去。
季淙茗的身影一点点从门后露了出来。
如斐垣所料,季淙茗呆呆傻傻的看着他。
斐垣想好的那些话,全部成了空气,他像个平常的少年人一样,面对自己喜欢的对象,踌躇犹豫又紧张。
“生日快乐!”斐垣微笑着,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克制和冷静。
斐垣想好了,在看到季淙茗的那一瞬间,斐垣就决定了。
不管发生什么,哪怕是违背你的意愿,将你的手脚打断,也要阻止你去死。
季淙茗……我似乎……远比我想象得更爱你。
但斐垣并不准备让季淙茗知道这件事情。
斐垣送完了生日蛋糕就准备走。他深深地看着了一眼季淙茗,然后转身离开。
季淙茗的意愿已经不重要了。他不会再给季淙茗选择的余地。
只要毁了这个世界——只要——
“斐垣……”季淙茗扯住了斐垣的衣服,透明的泪水涌了出来,瞬间便被严寒的温度冻成了珠子。
像人鱼的眼泪。
我好想你。
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但斐垣知道。
斐垣心软了。
“季淙茗,我们去看雪吧。”斐垣踩这最后半小时,陪着季淙茗过了一个简陋的生日。
那天晚上,斐垣没有睡,他握着那半个黑色的太极鱼,闭着眼睛躺到了天亮。
季淙茗也没有睡。
两道平稳且均匀的呼吸在小小的屋子里响着,彼此都知道对方未睡,但谁也没说话。
斐垣有话想问他,盯着季淙茗看了很长的几分钟,最后只是说:“走吧。”他朝季淙茗伸出了手。
“嗯!”季淙茗没有任何犹豫地伸手抓住了斐垣。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整夜未眠,脸色便白了一分。
季淙茗很乖地跟着斐垣,两人踩着厚厚的雪,一深一浅地往树林深处走去。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季淙茗,会爬树吗?”斐垣选了一棵有点丑但很高的树。
季淙茗点头。
斐垣便让他在下面等着,然后三两下爬上了第一根树枝上:“拉着我的手上来。”
季淙茗奇怪他为什么问了会不会爬树的问题后又是这样的举动,但他很听话地抓住了斐垣的手。
斐垣一用力,季淙茗便踩着树干跳了上来。
斐垣继续往上爬,每爬一下,他就伸手拉季淙茗一下。
然后两人一起坐在最高的那根数字上,几乎要将半边深林的雪景都装入眼底。
季淙茗久久地看着他。
“季淙茗,这样的世界,漂亮吗?”斐垣问。
季淙茗点头。
“那我们下次还来看好不好?”
季淙茗没有说话,只是拉住了他的手。
“斐垣,我爱你。”
“嗯,我知道。”
“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嗯,我知道的。”
“斐垣,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啊……”
那就留下来啊。
留在我的身边。
靠着自己的重量一点点消失,季淙茗似乎又说了很多的话,嘀嘀咕咕的样子又傻又呆。
可爱得不行。
“斐垣……”
季淙茗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斐垣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感觉到。
“如果我说,你死了,我也会跟着一起消失呢?”
夹着雪片的风雪似乎停止了狂暴,世界的时间被停止了。
“和我一直在一起,或者我们一起去死。”斐垣的声音很轻,似乎带着笑意,但不容置疑的意味却浓得吓人。
“季淙茗,你应该知道的吧?你消失的话,这个世界就会随着你一起化为虚无,里面的一切,都会变为虚无。自然,我也会跟着你一起消失。”
狂风似乎又卷了起来,视线里的树全部消失不见,只有呼啸的狂风,和无尽的风雪。
“季淙茗,你要带着我一起去死吗?”斐垣笑得十分得意和猖狂,“这样也差不多,反正——我早就想死了!”
不要——不要!
斐垣,你要……幸福呀……
斐垣又问他:“你爱我吗?”
很爱,很爱!比爱自己更爱!
“那就和我一直在一起,不好吗?”斐垣抓到了什么。
坚硬的冰冷的玉被他窝在了掌心。
斐垣将它交给季淙茗说过,这个东西不可以掉,不然就把他也丢掉。
季淙茗记住了,记得很清楚。
斐垣握着那块小小的白玉,用力一扯,张开手,一个冰冷的身体进入了他的怀抱。
“我答应你的。只要它还在,我就不会丢下你。”斐垣的唇轻轻落在他冰冷的唇上。
大串大串地冰珠子从眼角滑落,季淙茗死死地抱住了斐垣。
“斐垣……”
“嗯,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