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路上能明显感觉到潮湿,能看见水洼,那说明地下的管道还在运作,而需要用水的地方,肯定有人。
按这个方式,牧春找到了主街道。
迎面而来的开阔使人很不适应。
但很快就被街道上零散站着的人打回了原形。
闭塞、沉闷的斗北巷,放弃生存者的家园,即使在艳阳天也宛如黑夜的城中巷。
他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小心翼翼接过什么东西,有的则像雕塑一样立在原地,目光空洞。
无一例外,这些人身上都罩着一层阴郁,所有人都像在参加一场葬礼。
下葬的是自己,他们看起来跟死人没区别。
奇怪的是,这让牧春有种莫名的归宿感,被疾病缠绕的身体此刻竟有些放松。
他无法抗阻地咳嗽起来,声响四处回荡。
街上的人一并投来目光。
那些目光令人发寒,它们的可怕之处在于没有人气的痕迹,只剩下不同的强烈欲望,动物般的生命力。
但不适感没有阻碍牧春向前,在他迈出几步后,街上的人便专注回自己的事了,习惯地把他当作又一个堕落的同类。
牧春看了眼表,已经12点半了。几分钟过后,一个像模像样的店铺出现在路旁。
店铺里面有一个颧骨很高,下巴正方的男人,身旁围绕着四五个瘾君子样的人。
那男人双腿放在桌上,皮鞋悠闲地晃荡着,眼里充满异样的神采,干涩的嘴唇不对称地在脸上蠕动。
“那个哥们用多了,还在劲头上。我从浴室拿出来根针管,很粗,压力强的那种,懂么?突然他夺了过去,直冲着太阳穴打下去,开始狂奔。心脏每跳一下,血就从他头上喷出来!”男人做了个打泵的手势。“你能看到血就这么从他脑袋上飙出来。”
男人开始止不住地大笑。
“我女人在外面车里等着。她说我是——哈哈哈哈!——她说我是个——哈哈哈!——冷血杀手。”
他一直笑到脸色发紫。
狂笑着的人群中有一个面相凶狠的瘦高个注意到牧春。
瘦高个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几位,店铺里的人笑声渐弱。
“新来的,要吗啡,还是......”男人指了一下桌子上的药盒。
众人又开始大笑不止。
“不,我在找一个人。”牧春冷静地答道。
“这里没你找的人。”瘦高个大笑着说,那笑声像是疯了。
“给他一片,哈哈哈哈!我想近距离看看。”
“还带着口罩——以为自己多干净——哈哈哈!”一个矮子附和道。
眼看止不住这帮疯子的笑声,牧春叹了口气,双指并拢。
一秒过后,匕首从腰间飞出,在空气中迅速划了一道。
店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那矮子的目光变得凶狠。
“这里不欢迎你,怪胎!赶紧滚蛋!”男人吼道。
“再说一遍,我在找一个人。”
匕首向前挺进了一米的距离。
男人按住了矮子那只伸向腰间的手,随后开口。
“像你这样的怪胎么,嗯......”
“我会付钱。”牧春说。“或者我们可以试试别的。”
“斗北巷每天都会死人,今天没必要多填几具。”
一个轻蔑的声音从店铺内飘来。
随后,高跟鞋踩踏着地板,从黑暗中带出了一个妙曼的身姿。
“你胆子不小。”
说话的是个年龄在30上下的女人,她身着白色的紧身连衣裙,一双黑亮的眼眸在上挑眼线的作用下显得极为抓人,看气色和毒品半点关系都没有。
牧春见状向前几步,兜里的手卸去力,然后抽出接住了匕首,收回腰间。
“如果非要如此的话。”他镇定地说。
“哦?所以是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喽?”
“多少钱。”
“哈哈哈,按照斗北巷的规矩,消息要收......”女人轻笑着。
“我只有50币。”
“你找死是么?!”瘦高个怒斥道。
牧春没有回话,只沉静地看向那个女人。
女人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摄人的瞳孔扫过那把匕首,她笑了笑。
“小东西的想法还挺可爱呢。”
“消息有效的话,我会按价补上。”
话音刚落,女人高傲地仰起脸,皮肤在光的照耀下更洁白了。
“怎么补?卖身么?”
牧春霎时被噎住。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
“哼,算了,少一个怪胎对斗北巷也是好事。”女人一转方才的态度,纤细的手有些不耐烦地举起挥了挥。“杰夫,带他去你见到怪胎的地方。”
瘦高个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满不情愿地从店铺里走了出来。
“虽说不收你的钱,但小东西,欠了人情可要还,具体怎么还,等你找到你想找的人再说喽。”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扭过身去。
高跟鞋的声音渐行渐远。
“还愣着干嘛,跟上。”杰夫烦躁地说。
牧春望向店铺内的黑暗,朝女人消失的地方点了下头以示感谢,然后在店铺众人不屑的目光下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