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幽兰摇了摇头，不疼，然后将食指放在唇下，示意杨叔宝别说话。

杨叔宝听话地点了点头，两臂自然而然地轻轻拥住沈幽兰的身体，像是生怕女人会丢了一样。

牛家大哥一进门，便直接走到了杨老太跟前。经过妹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牛氏吓得一哆嗦，不敢说话。

“大娘，您身子近来可好啊？”牛永明一脸淳朴的笑容。

杨老太也笑，却是笑得毫无温度，“好的很呢，从来都没像今天这样好过。”然后做出请的姿势，“亲家大哥上边坐。”

牛永明自然能听出杨老太的话中的讽刺，脸色讪讪，站在老太太面前，尽量放低姿态说：“大娘，关于大妹的事，我都知道了，说起来，都是我这做大哥的错，母亲去世的早，我忙着活计，没能教育好妹妹……”

他上来便把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让静观其变的沈幽兰不禁皱起了眉。

这世间，从来赞扬的都是帮理不帮亲，之所以会被赞扬，是因为稀少、罕见。大多数人，还是帮亲不帮理的。牛家人也不例外，即使知道自家妹子犯了大错，但还是要舔着脸，求杨老太饶她一次。为此，不惜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以此堵住杨家人的嘴。

沈幽兰冷笑，心里想，牛永明当然要死保牛氏了，不然牛家两个闺女，一个守寡，一个被休，素来要面子的牛老爹知道了不得跳河去啊。

杨老太这边，自然不会吃牛家人这套，两人看似客客气气，实则暗藏机锋，你一言我一句便较量了起来。

沈幽兰趁着这个机会，悄悄地走向了大嫂马氏那边。

“大嫂，三嫂如今既然还没被娘赶出门，那便还是杨家人。所以，牛家兄妹来了，便是贵客。不如，我去厨房做几个菜？”

马氏自把牛家兄妹领进门，便盘腿坐在门口那里歇脚，听沈幽兰这样说，看了屋里的人一眼，不禁皱起眉头，“我做饭吧，你招待他们。”

她历来是个冷淡脾气，村里的好事者给她起外号叫马脸婆，意即永远拉着个脸，不笑。让她招待牛家人这种八十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很可能没说两句话就冷场了。

马氏的话，正中沈幽兰下怀。

“那好，辛苦大嫂了。”

沈幽兰见马氏动身走向厨房那边，自己也转回身，向牛永珍那边走去。

……

永珍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貌似寡言讷语，却是十分的有心窍。奈何命运不济，年纪轻轻便没了丈夫，被人生的风霜无情的摧打，才三十岁，两鬓便有了白发丝。

沈幽兰客客气气地将她请到院子中叙话。

“堂屋里不方便，二姐姐要是不嫌弃，到我的偏房里坐坐可好？”沈幽兰笑着说。

永珍是牛氏的妹妹，年龄却比杨叔宝和沈幽兰都大，沈幽兰不方便称呼，又想到她姊妹中排行第二，于是便唤作二姐姐。

“哟，大妹子千万别这样叫我，都是平辈，叫永珍就可以。”牛永珍也是十分的客气，“不去你屋了，在院子里说话就挺好，你家院子挺敞亮的。”

沈幽兰点了点，没再坚持，“那就委屈永珍姐了。”

永珍脸上的笑容敛了敛，开始说正事，“我大姐她确实做错了事，而且，还是大错，可她毕竟跟姐夫过了十年了，十年的情分，怎能说散就散呢，大妹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幽兰听言，顺着她的话说：“谁说不是，我也这样认为呢。”

永珍拉起沈幽兰的手，“我看到大姐那个样子，心里也急得慌，好好的家庭，怎么能说散就散呢。大妹子心善，就劝劝你婆婆吧。”

沈幽兰故作为难状，啧了啧嘴，“我倒是想劝，可是老太太今天不知中了什么邪，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看起来，是铁了心要把三嫂赶出杨家的门！”

永珍见没了指望，脸色更加灰暗，当着沈幽兰的面，便唉声叹气起来：“你说，大姐她自己作死不要紧，可怜的是我那苦命的爹啊。大姐的生母和我的生母，都早早的去了，我爹一个男人，含辛茹苦把一儿两女拉扯大，本要享清福了，我们做儿女的却还是总让他操碎心……我爹要是知道大姐被休回家们，他肯定也活不成了！”

见永珍说得如此严重，沈幽兰也像很担心似的，跟着永珍叹气了起，顿了顿，又开口说：“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

永珍捕捉到了一丝希望，急忙问：“就是什么？”

“就是需要牛大哥的配合。这个方法，或可保住……三嫂杨家媳妇的……名分。”沈幽兰一副很犹豫的样子。

“大妹子既然有办法，就别藏着掖着了。”永珍着急说。

“那，我便说了，永珍姐听了可别介意。”沈幽兰将嘴巴凑到女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

然后，如她所料，永珍的表情显示着她很介意。

永珍掩盖下吃惊的表情，挤出一丝笑，“之前虽然没有跟大妹子见过面，但也知道，大妹子跟我姐之间闹过不愉快。可想不到，大妹子竟然不计前嫌，如此为我姐着想。”

沈幽兰自然听得出她话中的玄机。小牛氏是在讽刺她想公报私仇呢。

不过，她却也不否认，轻轻笑了声，说：“不管永珍姐怎么看我，实话是，这是最后的办法了。依我看，你们牛家人，不妨考虑一下。”

永珍闻言一愣，然后彻底沉默了下来。

良久，才讷讷说了一句：“我跟大哥说，让他做决定。”

随后，便回头进了堂屋。

沈幽兰看着牛永珍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嘴角噙着的神秘笑容，久久不散。

听长辈们话家常，牛氏还没嫁人前，就有了凶悍的恶名。永珍作为牛氏继母的女儿，经常受到牛氏的排挤，若不是有心善的大哥庇护，她在家里早无立足之地了。后来，她丧夫守寡，本来是住回娘家了，但牛氏却三天两头在大嫂那里搬弄是非，挑唆地牛大嫂再也容不下小姑子。她没有办法，便只好带着女儿到了镇上租房子住。

可就算如此，她也还是维持着与牛氏的姐妹情谊，大姐出了事，她第一个着急上火。

她和牛氏，同一个父亲生的，同一个家里养的，竟然差别如此之大，也是让人唏嘘。

据说，当初杨老爹跟牛老爹给儿女定娃娃亲的时候，曾考虑过永珍，但最终还是因为年龄的原因，选择了牛家长女。

沈幽兰泛起迷思，要是当初定的是永珍多好啊，如果跟杨叔金结婚的是永珍，也就没有后来这么多破事儿了。

一阵风吹来，她摇了摇头，甩去这傻傻的幻想，转身走进了厨房。

里边，马氏已经切好了菜，沈幽兰走过去，语气轻缓地说：“大嫂，剩下的我来做吧。”

马氏摆了摆手，刚想开口说什么，外边堂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