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氏跟沈幽兰对看了一眼,几乎是同时放下手里的东西,向门口走去。马氏快了一步,打开厨房门,眼睛往外一看,先是一愣,然后嘴角微微勾起,眼睛眯了眯,表情有意思极了。
“大嫂,外面怎么了?”沈幽兰向院子里张望。
马氏眉毛扬了扬,嘴唇开合:“没什么,杀猪呢?”
“无缘无故杀什么猪呢?”沈幽兰嘀咕着,走到马氏身后向外边一看,哟呵,可不是杀猪嘛。
沈幽兰瞄了眼同样在看戏的大嫂,默默想,大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
她进厨房的这会儿工夫,堂屋里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事。此时,院子中站了很多人,正中的位置放了一张大桌子,牛氏就趴在上边,被几个妇人死死摁着。牛氏本来就生的肥胖,那被人摁着哇哇乱叫的样子,可不就是一只被宰的猪吗?
原来,杨家真的对牛氏动了家法。只不过,执行家法的人,并不是杨家人,而是牛氏的大哥牛永明!
牛永明手里握着一条鞭子,高高举起,狠狠落下,像抽牲口一样抽在了牛氏的背上。为了显示家法的严厉,鞭子上还沾了水。沈幽兰看到,牛永明身边紧挨着的就是牛氏二妹永珍,她手里端着一个木盆,牛永明每打一会儿,便将鞭子浸入盆子中泡泡水。
沾过水的鞭子打人的时候,尤其顺溜。鞭子梢划过空气,打个璇儿,发出口哨似的声音,然后,劈到牛氏的背上,瞬间,湿漉漉的衣服布料上便留下一道血印子。
每打一下,牛氏便发出一声惨叫,起初还在求饶,打到后边,便像失心疯一样,对着人群乱骂起来。
当然了,被骂的最多的,还属沈幽兰。
“贱人,你好歹毒的心啊!竟然唆使我亲哥打我,你不得好死!”
“怪不得你嫁了个傻子,连洞房都不会的臭傻子,活该!”
“你别得意,老娘一定会踩烂你的脸,扒了你的皮!”
听她满口污言秽语,原本就羞愤难当的牛永明更加恼怒,朝女人啐了一口骂道:“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不知道悔改!我今天,就替你婆婆、替咱爹,好好教训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直到把你打服为止!”
话落,噼噼啪啪的声音又传满了院子。牛永明一边狠打,一边不时朝堂屋门前看几眼。那边,杨老太正由杨氏家族的几个女眷扶着,脸色铁青。牛氏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她却眼睛眨也不眨。
院子中间按着牛氏的几个妇人也是来自杨氏家族,轮起来,沈幽兰等人得叫她们堂嫂。这些妇人正值壮年,又是做惯了农活的村妇,身上有的是力气,但此时为了按住牛氏不让她挣扎,却是显得异常的吃力,不一会儿,就个个满头大汗了。沈幽兰看在眼里,脸上的嘲讽毫不遮掩。
她自然知道此刻的牛氏,身上究竟有多疼!
那鞭子梢发出的口哨声,那被打烂的衣服布片,前世的时候,她都完完整整的经历了一遍。前世,是牛氏亲自执鞭打的她,现在,她使用了一点小计谋,让牛氏的亲哥哥做了执行人……她不光要诛身,还要诛心!
被自家亲哥哥残虐暴打,这种感觉,应该能记一辈子吧?
沈幽兰跟随着马氏的脚步,默不作声地走了院子里,与围观的人群站在一起。
牛氏胡言乱语之间,眼神一下子抓到了人群中的沈幽兰。她气,她怒,她恨,但又能怎样呢。此时的她,连咒骂的能力都失去了。
牛永明的鞭子不断落下,牛氏的整个背部血肉模糊,已经分不清衣服布料和皮肤的界限。
牛氏到最后谁也不骂了,只从喉咙中发出一阵阵模糊不清的鬼叫。
“啊呀,亲爹咧!”
“哎哟,亲娘啊,痛煞我!”
“别打了,我的亲哥!”
沈幽兰冷眼看戏,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看着桌子上牛氏半死不活的样子,觉得差不多到火候了,便正了正脸色,在众目睽睽之下,快步走到了牛永明边上。
牛永明累得满脸是脸,手臂高高举起,正要又要甩下一鞭子,一道声音忽然传来:“牛大哥,别打了,三嫂已经知错了!”
“啥?”牛永明一愣,高高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
看见是杨老五的新媳妇,不禁眉头皱起,手缓缓放下,迟疑道:“她刚才还骂你呢,哪里知错了?”
沈幽兰算是第一次见牛家大哥,仓促的福了福身,然后说:“牛大哥,三嫂真知错了,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事儿了!”她瞄了一眼已经神志不清的牛氏,一副很心疼的样子,说,“三嫂刚才说的话,都是因为太疼而说的诳语,做不得真!她骂的再难听,我也不会介意。”
牛永明听言,恨恨地说:“大妹子你还是别给她说情了,她不配!”说着,又举起了鞭子。
沈幽兰急忙去挡牛永明的胳膊,一边对着边上的妇人们说,“几位堂嫂,你们快劝劝牛大哥吧,再打真要出事儿了!”
那几名按着牛氏的妇人,本来就累得手酸腰疼,听到沈幽兰的话,也便就坡下驴,放开了已然如一头死猪的牛氏,你一言我一句的劝了起来。
如此以来,牛永明也有了下台阶的机会。只见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把不断滴着血的鞭子往旁边一扔,叉着腰站在那里,犹不解恨,又朝着牛氏狠狠地啐了一口。
“牛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沈幽兰假意劝解,眼睛却瞄向牛氏,“牛大哥,三嫂这次真的诚心认错了,你就消消气。”说着,还俯下身,凑到趴着的牛氏耳边,故意拔高声调问,“是不是啊,三嫂,你是不是承认错了。”
彼时,在牛氏眼里,沈幽兰那居高临下的样子,让她难受的要死,可偏偏身不能动、口不能骂,腾腾的怒火憋在心里,连环爆炸。
而沈幽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劝下了牛永明,沈幽兰又把目光投向了杨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