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阳城内的生活其实也并不好过,”单飞继续叙说着自己的过往,表情语气冷淡得像一个陌路人,“穷人终究还是穷人,大家逃难时连饱腹的食物都没有,又怎么会有足够在城中生活的钱俩?”
“但总归是有了一个庇护之所,冬天时不用挤在柳絮团中瑟瑟发抖了。”单飞这时脸上多出了一丝笑意,“老人家经常跟我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但我其实不期盼书里真的有黄金,只希望那些纸张能够咽得下去……呵呵,记得有一次饿得实在受不了了,便扒下一页纸吃了起来,可惜那墨香味实在难以下咽,自然也就填不饱肚子……害得我最后被老人家打了一顿,当然那时的他手上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嗯,不痛不痒。”
张三黑默默地听着这些如纸张般难以下咽的话语,心情愈发沉重起来。他是自小在土阳城中长大的儿女,城中的日子虽然有时候会因为蛮人的侵扰,出现食不果腹的场景,但终究还是饿了上顿有下顿的,更别提城外就是无尽山林,冬天时只要手脚勤劳些,多去捡些柴火,就不用担心自家屋子炕上不够暖和。
那样的日子自然算不上富裕,只担得起清苦二字,张三黑记得自己幼时可没少跟家里哭穷,但如今一对比到单飞的境遇,便觉得那少年目前只有十二岁的人生,竟比自己三十几年岁月还要凄惨得多。军中其实不乏出生悲惨之人,张三黑虽然不至于铁石心肠,但在见多了这些事情后便也多了一丝麻木,对很多士卒凄厉的履历总是一见了之,但在今天听着单飞亲口叙说着这些事情时,内心终究还是出现了一丝动容……
唉……这是乱世啊。
“后来便如大伙般去城外捡柴火,那时的我没有自己的房子,住在主人家的柴房里,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炕,所以只是想着能在睡觉时,在身边燃烧起一个火堆,好让自己睡得不那么难受……”单飞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只是张三黑的脸上却挤不出任何笑意,“哪知第一次出城便出事了。”
“风雪不知什么时候大了起来……我迷路了。”
张三黑听着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任何殇州人都知道,迷失在雪原风雪中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因为那代表着你不仅会面临着极端寒冷的空气,永远充斥在耳边的呼啸,能见度几乎为零的视野,更有虎视眈眈的豺狼,甚至悄然出没的白熊。
没有人能抵御自然的力量,也没有人能抵御三米多高白熊的力量。
“但是我再次活下来了。”单飞如此说道。
“当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一个老蛮人救下了……”单飞说到这时停顿一番,稍稍思索后说道,“我后来跟随着老蛮人住了下来,我跟着他学习到了很多东西……例如你最为看重的蛮族语,例如我此后赖以生存的打猎能力,和一些杀人手法。”
“那个老蛮人……”听到这时的张三黑打破沉默,忍不住出声问道,“他……”
然而张三黑还未说完全部话语,便听单飞突兀地打断道:
“他也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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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斩钉截铁的言论让张三黑有些奇怪,却听单飞直视自己的眼睛说道:
“老死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曾经劫掠过人族的蛮人士兵,但据他自己所说……他很早前便独自生活在雪山之中了,他在救我时便已经五十多岁了,大约是在我八岁那年死去的……好在那时我已经学会了他身上所有的本事。”
单飞先前那番不合时宜的打断,自然让张三黑心里有些疑惑,他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老蛮人与单飞的关系,哪怕老蛮人有可能是曾经侵略过土阳城的士兵,因为只要确定单飞不是蛮人那边的奸细,一切便有可以游说的余地,更何况就如单飞自己所说……他已经死了。
眼前少年的话语再度拉去张三黑的思绪,令得他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那之后的生活就好过多了……生活终究是好起来了。”
说着这话的单飞忍不住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凭着那一手打猎的功夫,第一次吃上了可以吃到吐的肉,记得那时我的确吃到自己吐了,但是笑得很开心哈哈哈哈……猎物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肉可以吃,皮毛可以做成衣服,最重要的是……可以拿去卖钱!”
此时的张三黑再度看到了,那似乎已经死在少年身上的少年气息,他看到单飞在提到“钱”一字时,双眼中冒出的那股不亚于嗜血锋芒的精光,心中自然而然地多出一丝怜悯……眼前的少年的确值得别人去可怜他。
只有穷过的,穷到穷怕了的人,才能真正知晓哪怕一锱一铢的珍贵,才会为了一枚铜锱去和菜贩子斤斤计较,才会精打细算恨不得一枚铜锱当成八瓣去用,才会对所谓便捷的钱票嗤之以鼻,转而劳心劳力地将全部身家藏在隐秘的地窖之中,还要每天去数上一遍确认数目,防止有贼光临自家本就不高大的庭院。
“照你这么说……打猎应该是个更好、也更安全的法子。”张三黑强制让自己忽视少年的渗人目光,出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到军中赚取人头钱,须知这可是会掉脑袋的,很容易钱赚到了没命花。”
“土阳城中的男人不是都得参军么?”单飞闻言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