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扬州与海蟹的讨论落幕没多久,扬州城的轮廓就从地平线慢慢向车队靠近,身形一日比一日清晰起来。
不少人心中都暗自放松许多。
虽然知道这是另一场煎熬的开始,但姑且能趁机休息一会……至于进了扬州城,换乘船只后在海上漂泊的苦闷日子,还是留到将来再头疼吧。
但何芊蔚却不在这批人里。
她在萧载阳面前抱怨得多了,早在那场海蟹与螃蟹之争结束后,就成功争取到了离开马车,自个骑马跟着车队的权利。
往常她一场马赛下来,掌心能被磨破皮那是因为纵马过度,如今只是上马慢行,自然无所畏惧。
尽管时间久了,也逃不过肌肤被摩擦得发红的命运,但只要钻回马车稍作歇息,很快就能自我调整回去。
何芊蔚这与众多闺阁小姐相比,甚至称得上强悍的体格让萧载阳完全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好点点头应下对方的要求。
然后陪她一块儿骑着马,风吹日晒也不回头。
外头一直在马上没下来过,只能趁着换值的时候踹口气的人自然不理解这两人的做法,马车里多凉快多自在啊,何必自讨苦吃?
但同样的,何芊蔚也没法理解他们不愿意骑马的心情,在广阔的天地间御马而行,神清气爽的多好呀。
闷在马车里时间久了,她甚至有一种不知昼夜的错觉,实在无聊。
只能说城里的热闹与城外的风景,总是有人各自向往着,拼了命地想逃离现状,殊不知即将奔赴的是另一场镜花水月。
何芊蔚就是这样的状态,以她的身份,有那么一点儿叛逆心,简直是在寻常不过的事。
眼下,她就骑在从御林军那借来的马匹只上,缰绳在掌心缠了一圈,空出来的那只手则抬起来,冲着远处扬州城若隐若现的轮廓虚空一点。
“还有多远的路程?”何芊蔚兴致勃勃地问着,颇有一种可算熬出头了的喜悦。
萧载阳顺着她指的方向瞧了瞧,回想起方才纪修来报告过的事宜,斟酌着说了个大概。
“全力赶路的话,大概再有几天就到了。”
其实要是不出意外,最迟明晚也该进扬州城了。
但萧载阳向来话只说三分,习惯为自己留些余地,便也下意识这么回答。
他倒是也没有提防何芊蔚的打算,纯粹是习以为常,反应过来时话已经溜了出去,再改也来不及,只能紧跟着补救。
至于这行为颇为打脸的事么……反正萧载阳在何芊蔚面前也没少做一些没脸没皮的混账事。
好比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当初正值顽劣年纪的时候,作为与他关系亲近之人中唯一的女孩,何芊蔚可被他气得好几次偷偷告御状——谁家太子爷会拽小姑娘的珠花玩,结果用力过猛给弄坏了,心虚地藏起来让何芊蔚急得四处找了半天啊!
他甚至还故作无辜地陪着何芊蔚一块儿找,费心安慰了半天,最后以为事情结束了,一时放松让躲在衣袖里的珠花掉出来,才被发现自己罪魁祸首的身份。
何芊蔚当时就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哭得都没声了。
一个为了没法再戴的珠花哭得伤心,一个发现怎么安慰起誓也哄不好于是自己也酝酿起了泪水,这阵仗大得连远在勤政殿的皇帝都惊动了,急匆匆过来好一通询问。
等从两个孩子口中好不容易弄明白了事情始末,皇帝哭笑不得,甚至开始回想自己从前是不是也干过这样儿的混事。
怎么想都是没有。皇帝从小就是从正人君子这模子里刻出来的。
所以到底是怎么生出来个这样的儿子的?
我平常对太子的教育也挺上心的啊。
皇帝百思不得其解,一边自我怀疑,一边熟练地开始哄孩子。
他让汤正德去内务府端了满满一案的珠花过来,本意是想哄着何芊蔚选出个喜欢的,结果小姑娘挑了半天也难以抉择,干脆就直接全送出去了。
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得晕乎乎的何芊蔚瞧瞧已经换到若兰手中的珠花,又瞧瞧满眼歉意看着自己、表情偏偏委屈得要哭的萧载阳。
算了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只原谅你这一次哦,”何芊蔚说,“要是有下回,我肯定一天不和你说话……算了,半天。半天都不会和你讲一句话的。”
萧载阳点头如捣葱。
目的达到的皇帝则挥一挥衣袖轻飘飘又赶回去批奏折了,深藏功与名。
怎么说呢,那只会萧载阳确实没再手欠碰过何芊蔚的珠花——不止珠花,但凡是她身上的首饰,太子殿下都牢记教训,压根儿就不敢离得近一些。
但他又在别的地方给何芊蔚找了不少麻烦,每每都让何芊蔚在生气与落泪两个圈子里左右横跳,偏偏又有点想笑。
谁让萧载阳每次闯完祸,认错的速度不仅一等一的快,态度也好得让人跳不出毛病来……他真的就是好奇,外加一点点的动作比思想快。
实在是兵荒马乱、并不友好的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