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攸关之际,总能激发人的内在潜能。这浮生若梦是一方十足的势境,它的出现,将众人带回到了多年前。
这已经不知是神岚和魔舨的第多少次大战了,血水将这片疆域中的黄沙,染成了赤目的红,森森尸骨堆积如山,残肢断臂更是无数……
碧霞作为先锋小将,一往无前,杀出了神岚的气概,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她一身醒目的金色铠甲,墨发肆意飞扬,整个人都充斥着我主沉浮的瀚然,绝对是战场上的一股难以忽略的悍流。
不似其他人的怒目圆睁,她的表情很淡,却不冷,总觉得似她这般玉人,该是傲立于雪山之巅,那琼腻的寒梅枝上的。
可却偏偏出现在这里,在这浴血的荒漠中。就是这样一种清雅脱俗的气质,深深吸引了还是幼童的夜之御。
他像是被定住了,不知道跑也不知道反抗,就那样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抹清风般的身影,直到头顶一道强势压下,才反应过来,可他不愿就此离开视线,想着等那势再落下半分,动手也不迟。
然,缘分就是这么命定。
电光石火间,碧霞一个飒然回旋,已然抢先将他揽在了怀中。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也让魔舨大军彻底乱了套,他们整齐划一的停下了手中的杀伐,静目以待。
“嗯?怎么都不打了?”碧霞缓缓开口,其音如山泉叮咚,怀中人眉心一跳,耳尖化做坨红。
“撤!”
为首将军自夜之御身上收回目光,大手一挥,领着众将扬长而去。
自此,再没向神岚主动发起过进攻,就很诡异。
更诡异的是,碧霞身后莫名多出来一条小尾巴,还是个不大爱讲话,到处放冷气的小尾巴。
这是俩人的第一次相遇,在那之后的十年里,他们日修鬼通,夜诵佛术,近乎形影不离。
春游十里桃林,埋果脯烈酒,于树下席地而坐,品陈年佳酿,相看醉眼。
冬雪泼水煮茶,遥看玲珑满地,共赏月下万点梅。
金秋折桂,暗香微渺,焚琴舞动,清风几欲仙。
长夏绵绵,竹雨风韵,浮烟品长生,月在天,唯你在心间。
造化可能偏有意,一场铺天盖地的算计,碧霞身殒于那片开满了鬼岚的荒漠,同他一道离去的,还有手刃左倾灿的夜之御。
“我愿永生永世献祭已身血肉,供尔等瓜分嗜食。”
“想一个你想化作的东西,除了人。”
“一颗树吧,不,一缕风,她鬓旁的清风。”
世人皆说,姻缘是命定的时限,聚有时,散有时。
浮生红尘间,不管你怎样眷顾着那一场惊艳的初遇,怎样抵抗岁月的飞逝,到头来,也都不过是镜花水月,来去一人,这是生而为人的无奈,也是生而为人的倔强。
然,有的人偏要与这命定对抗。
碧霞的出现,于夜之御而言是窗前的白月光,更是心口的朱砂痣。十年陪伴,即便是生死阴阳路,他也割舍不掉心中的那份牵挂。
他是勇敢的,为了守护,一人品这世间的孤寂。
烟尘岁月,漫长却也短暂,寒来暑往,春夏秋冬,没有人与他讲话,也再无人与他泼水煮茶,听他那无聊的佛理论述,更没有人再央他折梅唱曲,闹他男伴女装,拉他夜逛青楼,闯三军营帐,斗地主恶霸…那声让他魂牵梦绕的阿御,此生可还听得到吗。
碧霞捂着胸口,这种万箭穿心般的痛,皆化做了无声的哭泣和嘶声呐喊,她想告诉夜之御,不要,不要这么傻。
可转眼他的森森白骨就布露了出来,那大且阴白的指骨还紧紧抓着她,偏执。
老太太抹了把眼角那嵌入纹勾的的泪水,长叹一声:“造化弄人!”其苦涩之意不言而喻。
这场独属于夜之御自己的,独角戏,唱了十六年,陪伴他的只有过往那十年的岁月静好,和没有穷尽的孤单,可他甘之如饴。
即是一缕风,他也本可以翱翔天际,横铺万万里,逍遥自在,然,那自在里没有她,于囚牢有何异!
她出生时,罗浮山塌,万鬼齐出,是夜之御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击,近乎形消影散。
山上鬼煞邪魅诸多,在她术法不精时,常遇难,但每每总能逢凶化吉。
再后来的多次化险为夷中,她一直都以为是自己八字带福旺,总能转危为安。也是到了这一刻,碧霞才彻底明白,原来她的平安喜乐,都是那人用命换来的。
就好像这次,即便时空有距,年轮有差,她梦回前生,他也还是如影随形,护她周全。
“阿御…阿御…阿御……”
其实,夜之御在神岚也是有朋友的,不是那种觥筹交错的狐朋,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尤其是在魔舨,他是魔君,手下势力风云无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左手往生极乐,右手柔情深种,当这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的时候,甚至匆匆那时来不及道一声万千珍重,就踏上了随她而去的远方。
有一种哀,上一瞬,推杯换盏,下一瞬,互道珍重。
最过凄凉的,莫过于你用自己赌一段看不见的未来,虽说俩人在那竹舍幽灵,庭前桃花的美境有过十年光阴,但碧霞那时心系左倾灿,只拿他当朋友当亲人,未曾给予他,那美如三月繁花的爱。
在这样道阻且长的境况下,我可以说他是一名赌徒,把自己赌给命运,赌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