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灵栀与飞絮错身,走近内堂正中那锦绣盖面的圆桌,素手伸出。
刚刚触到果盘里的柑橘,忽地想起了什么,抬了头正好对上盈袖投来的目光。于是,莞尔一笑,轻声道:
“娘亲今日不在府中,也不知姐姐可曾吃了素粥?”
“大姑娘也是个执拗的性子,没夫人在旁看着,这还真说不准。”
盈袖上得前来,自然利索地半抢过江灵栀指尖所及的柑橘,一边仔细地剥着,一边说话。
“也不知大姑娘是从哪个跛脚道人赖头和尚那儿听来的话,说为人祈福还愿便不能与这人碰面,否则便是不灵。”
将剥干净的橘子托在一方白净的素娟上,双手捧着奉至江灵栀手上,看她接了,盈袖才从臂弯下抽出自己平日用的绣绢,擦着手上的果渍,眼睛却是停留在江灵栀身上不曾离开。
“您这几天心里一直记挂着大姑娘,偏偏近在咫尺又不能去瞧她。若非如此,有姑娘您去月薇苑劝着,大姑娘必是听的。”
江灵栀拣了一瓣橘子送进口中,甘甜沁润的果汁顿时在唇齿间生香。
她眉眼淡淡,眼中噙了柔顺如丝缎的笑意:
“这也是姐姐的一番心意,我实在不便拂拒,所幸姐姐已是缓过来了,倒也无妨。对了,盈袖你先遣人去月薇苑瞧瞧,若是姐姐今日未食早点,便嘱苑里的小厨房准备些清淡小菜混了香橼汁备好,待姐姐想吃了随时可开膳。”
盈袖答应着退了出去,自去唤翠缕走这一趟差。
“今日不觉倒有些恍惚,琼儿,你去将那凝神香点上,咱们几个坐这里自在说会儿话。”
琼儿连声应着小跑到壁前那方小小的檀木浮雕香案前,揭了香炉,拿起一旁放着的火摺子点着了月麟香塔,直等氤氲清芬从墨绿的香炉顶袅袅散开,她才巧笑着回到了江灵栀和飞絮跟前。
“姑娘,今日晚间咱们也点这个香可好,我闻着着实比前日那香浓郁了许多,倒是沁人。”
江灵栀与飞絮心照不宣,只轻轻缓缓地摇了摇头,笑意冉冉拉了环儿在自己身边的圆凳上坐下。
“傻丫头,熏香可并非越浓郁越好,再昂贵不凡的也只适宜为最佳。”
琼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视线不期撞进江灵栀一双含笑的美眸里,仿佛澄净如寒潭,又缥缈似云烟,有抓不住道不明的气韵在那一双眸子里酝酿着最使人沉沦的漩涡。
屋外。
梧桐叶恍若炫彩云霞浸染的落日余晖,金灿灿地挂在树枝上,银杏叶子也似乎一夜之间便齐齐镀上了金边,假山顶上那一株海棠,花已零落成泥,独剩戚戚绿枝倔强的迎着秋意渐浓。
唯有那一株红山茶,也不知江尧是从何处得来,在这本该落英缤纷的时节,竟完好无损地如初见时那般热情地绽放着自己的艳烈,无半分疲倦姿态,甚是惹人垂怜。
盈袖带着月薇苑的回话进得内堂时,江灵栀正欲起身往窗橱空廊去。
“姑娘,翠缕刚从月薇苑回来,说是大姑爷今日一早就到了,看着大姑娘喝了点桂圆莲子羹,此时正在禅堂外守着她。”
江灵栀站在原地,垂了眸略一斟酌,立时打消了去月薇苑见礼的念头。
毕竟,她与周少柏之间的秘密已是一条解不开的纽带,彼此间倒也无须客套,只是日后一起议事恐是经常,有些话还须当着姐姐的面先说开了方才妥当。
倒也不是她担心姐姐误会什么,实在是正身正己可免后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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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灵溪小脸红扑扑自街坊小友家归来之时,已是晚霞如飘带坠落山顶的时辰。
从文伯口中得知爹娘还未归府,他站着与文伯和真姨说笑了几句,便忙忙地赶来了栀香苑。
此时,窗橱护栏上的竹帘已连排放下,将一抹柔和的落霞余晖挡在屋檐外,独留了中央两扇还卷在半空,自那绛红丝绦下看去,正好瞧得见背靠栏杆而坐的盈袖和琼儿。
昏黄的烛火将她两人身形完美地掩衬在一片朦胧中。
“噔噔噔”疾步跃上楼梯,江灵溪脚不停歇转进江灵栀卧房,穿过内堂径直迈步进窗橱。
果然不出所料,姐姐正于那书桌上提笔落墨。
飞絮就坐在那鸳鸯于飞矮脚绣墩上,恹恹地半伏在书桌一脚,下巴撑在胳膊上,一手执了灯镊,有一时没一时地拨动着闪烁的火焰,微微灯烛将她侧脸描摹出温馨的轮廓。
“肚子好饿!姐姐可用过晚膳了?爹娘还没回来,我要留在姐姐这里蹭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