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茶的表层有一层淡淡细细的油渍漂浮,茶棕色的汤水,极香,苦中带咸。
你若是觉得难以理解这样的口味,就到潮湿、贫瘠的大山里走上一遭吧,在那木制栏杆里,去闻它醇厚、涩鼻的香;去地里田间看老农的耕耘,再进入妇人的厨房,看她如何用局促的物料,数道工序,糅合心中的淳朴与好客,把这大山中清寡的茶叶,做成一桌丰富、用尽奇思妙想的客席。
谷善兮仔细品尝,味道有些熟悉。
谷粲兮两个孩子与孙薇薇,只喝了一口,就默默放下碗,用筷子夹里头泡着的副食吃。
卫瑾和抖着腿,啧,吃不下还接碗,真是难看。
玉子清咳一声,朝颉额不好意思地笑笑,在桌子底下踢着那三人,好得再喝个两三口啊!
颉额见状,有些失望,但还是善解人意地开口,“不要紧的,许多汉人都吃不惯油茶,你们多吃些小菜,先填填肚子。”
可其他的人做不到这样,“他们不喜欢我们。”
“坏人,心黑的汉人。”
“这里不欢迎你们。”
“滚出去。”
“……”
尽管稚嫩童声削弱了字词里的恶意,但站在远处赤裸裸地散发着恶意的少年人,叫几人沉默了。
刘阿桥抿着唇,重新捧起碗,谷粲兮照做。
孙薇薇想发火,被玉子拉住,小姑奶奶你疯了?这可是别人的地盘。
谷善兮皱眉,放下快见底的碗,刚想张口反驳,腿上就一痛。
对面的玉子紧张兮兮,示意她看看四周,大姑奶奶,我这可是好心。
“嘁。”卫瑾和将几人的动作瞧得分明,转身,“有本事大声点啊,嘿,谁稀罕来你们这儿?穷山僻壤的,人奇奇怪怪不说,还尽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呕,嗝,”呸呸呸,不能想不能想,“还有,心黑?你们倒是说说,我们的心怎么黑了?”
“你们杀了阿爷,我要为他报仇。”
“就是,阿爹的腿是你们弄断的。”
“我阿爹原来不瞎的!”
“……”
颉额想将寨里的这群孩子赶开,却无人配合,同龄的人不是躲在远处小声议论、犹豫,就是和这些孩子一样在火上浇油,气急。
卫瑾和逐渐被那些小家伙围住,面色烦躁,“谁杀你爹了?谁断他腿了?你们有病吧?”
“哼,汉人最虚伪,敢做不敢当。”远处的少年抱胸。
谷善兮抬头,“人不是我们杀的,更不是我们伤的,没有做过,我们为什么要敢当?”
“呵,你不是汉人吗?”
谷善兮握拳,“谁告诉你们那些叔叔伯伯是汉人伤的?”
“谁告诉我们?”少年噎住,想起了大人们的叮嘱,阿爹离家十五年,刚回家那会儿,身上没一处好,眼疾、耳患,断了一只腿,以后再也无法直立行走,大哥也走了,战场上要到哪年才回来?说什么一命抵一命?呸!
少年抽出长箭,“咻——咻——咻——”
卫六斩断来箭,将九人护在身后,纵身,欲擒住那人。
“喂喂喂,别伤人!”卫七在后头喊。
卫瑾和踹过去,“他都伤小爷我了!”
“哎哟,以和为贵以和为贵,您忘了?”卫七挤眉弄眼。
卫六被一群人围在中间,为避免误伤,无法放开手来打斗。
阿衫用力推开卫瑾和,“你是坏人!你欺负哥哥!”
“谁欺负他了,他先动手的好吗?有病啊?”卫小爷拍开这双手,一个不慎,孩子磕倒在地上,“哇啊啊啊——”
头大!卫瑾和抽身,干脆往卫六那扑去。
卫七扶额,“小姑娘,快去告诉你祖婆婆,或者莫都尉。”
但此时,萨金花已将晚辈全部赶出萨玛祠,只留下莫枭一人。
古银杏树下,岁榕江望着闭紧的门,来回走动,一位鬓发全白的老者劝道,“阿榕,莫都尉,总归不一样的。”
“唉,担心啊,消失了十七年的人,这越州,那上京,谁还听他的?”
岁英石拍拍他的肩膀,再次安慰,意有所指,“无论如何,还有南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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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里的歌词是蝉之歌的,侗族大歌的词,等我哪天有时间把它听完记好了,再回来改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