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跨出门槛,复又回头,指着一个擦地的小丫鬟道:“赶紧收拾出来,别在这里碍着郡公。”
小丫鬟生的瘦小,见兰璋目光转来更是心头怕极,连声应是,加快手头的动作。
擦完地后,她回头端了桌脚的纸篓起身。
纸篓里满满都是团成一团的废纸,墨迹渗出纸面,糊成黑黑的一团。
兰璋一眼就看见了,眉尖轻蹙。
她今日没有写字,这些废纸,一看就是之前占据她身体的孤魂写的。
“且慢。”
兰璋出声叫住了丫鬟,几步走来,随手拎起纸篓里的揉成一团的废纸,打开来看。
出乎她的意料,纸上的字极其娟秀,柔美小巧,非常漂亮,像是女子所作。
兰璋捏着薄薄的纸边,左看右看,横竖打量了半晌。
这是一封书信,因为结尾有一个错字,写信的人直接将这张纸揉成一团当成垃圾扔到了纸篓里。
兰璋又从纸篓里掏出几张废纸,展开纸面细看。
看字迹,写信的应该一直都是同一个人。
信的内容很琐碎,用词也十分文雅,但总结来,无非就是“吃了吗”“睡了吗”“吃的好吗”“睡得好吗”“我吃的很好”之类的屁话。
兰璋看得不耐烦,但还是压下心底的浮躁,又细看了两眼。
每封信的起行皆是“檀郎”二字,是收信的一方。
这个“檀郎”,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人,但写信人自始至终都未点明“檀郎”真实姓名。
兰璋看了一会儿就将信丢了,随手又捞了一张废纸出来。
入目是熟悉的字迹,还是给“檀郎”的。
兰璋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眉心忽然蹙起来,几步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蘸了墨便在纸上记了关键点。
“我幼弟犯有哮喘之症,自小体弱,流放到西蜀可有消息?”
“幼弟是家中所剩的子嗣血脉,劳烦檀郎费心一二。”
“大哥祭日将至,我本打算去江陵祭拜,但思及其受腰斩之刑的苦态,我心有戚戚然,终日茶饭不思,甚至不敢故地重游。”
……
兰璋基本将纸篓翻了个遍,记下这些关键点,遂放下笔,捻起桌上宣纸细看。
根据线索,这个占据她身体的孤魂,应是生活在江陵一带富贵人家的小姐,家中有哥哥弟弟,最小的弟弟还有哮喘症。
后来她家中生变,全家发落,成年男子押到刑场腰斩,其余妇孺皆流放。
依着这些线索去找,应该大致能确定这个占据她身体的孤魂野鬼到底是哪位。
兰璋扫视着这些信息点几眼,接着丢下宣纸,懒散地靠着圈椅,抬手用银针拨了拨灯芯。
火光亮了一瞬,照在她淡漠的眉眼上。
兰璋丢下银针。
她并不想得知这个孤魂野鬼到底是谁,毕竟没什么大用。
——
翌日,兰璋再次入宫。
虽然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段从琚疏远了她,但兰璋必须得见到功德主,才能解除误会,继续完成任务。
前往御书房的路上,兰璋正巧遇到办事回来的高福。
长廊曲折,檐落清雪,二人在拐角碰上。
见到兰璋,高福熟稔地掐出笑意,只是这分笑意,比之于从前,疏淡了许多,就像是对平常的朝廷大臣一般。
高福贴身伺候着段从琚,最会揣摩圣上的喜好。
所以高福待人的态度,基本上就代表着圣上的态度。
兰璋心头又是一阵低落。
她极力忽视胸腔中的闷痛之感,神色平静:“高公公,本公想见陛下。”
高福一摆拂尘,笑道:“公爷别急,待咱家先去御书房向陛下请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