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月,暖和的返春气象,转眼即逝,天空突然变脸,北风呼啸,阴冷袭人。
还在埋头试验的盧笙,却是大喜,心想趁着大风,可以试飞木鸢飞牒。他对整个“木鸢飞牒”的型状、比例、轻重等,都进行了详细精密的设计,以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还借鉴了东瀛人的焰火冲飞力。
还可以借鉴伊娅“天生自带”的一件五彩锦衣:龙鳞凤羽塑甲锦衣,可以大大减轻“木鸢飞牒”的自身重量和悬浮力。
理论有了,但还需要高超的工匠技艺,眼下杨弈不在,要完美研制几乎不太可能。
工场里的师傅,都不怎么待见盧笙,即使有空,也不会理会他这些个不能赚钱养家的“劳什子”。倒是从临安府调来,指导文物复原的高僧,对他很关注,但高僧也只是止于言论,具体工匠操作并不精通,更何况不是同一阵线的人。
盧笙在研究过程中发现,精益求精地测量、配比,超乎寻常的重要,不管是长度、比重、体积、物重等各方面,往往一有出入,就是功亏一篑。
也就是说,还需要一把比现当下所有的“鲁班尺”,更加精确的量具。
尤其是年少时候,就曾经梦想拥有的一件称手兵器:可以准确瞄射的火器。都离不开像杨弈兄弟这般,会尽心尽力的能工巧匠。
想着想着,想到杨弈兄弟悲惨的命运,以及自己落魄的家道命数,盧笙突然大发癫狂,掀翻摔坏了一桌子的器具,叫着:“我钻研什么,屁个劳什子,我钻个什么鸟牒、鸟铳。我要当官!我要当个屁大的官!也好!好过一百倍。”
又流着眼泪,跪在地上说:“或许,父亲从小说得就对,当官!光宗耀祖、出人头地,才可以扬眉吐气、震慑一干人等,上可孝敬父母、下可救济亲朋,我魁星爷!搞个什么劳什子。如果有父不能养、有爱不能娶,倒不如当初,死读四书五经、通背天纲法理,或许能搞他个一官半职。”
接着从怀中取出一本注满心得体会的手抄旧书册,恨恨地扔向窗外山坡上。
在十月小阳春之下,忽然而来的凛冽北风,着实呛够了,一帮艰难行走在栝苍古道上的挑夫们,刚入行不久、休形较小的杨庚更是不胜其苦。
杨帼虽然身长力大,但终归是女孩子家,而且还只有十六、七岁,在杨弈没出事之前,更是小家碧玉一般、成为一家子疼爱的对象,手嫩肩软的,也是不堪负重。
古道说长也不长,说陡峭也不算十分陡峭,但是从甬台府仙居地界开始,连绵数十里上坡山路,负重走来,确实很折磨人。正要翻过,最为陡峭的一段山路:海临尖点将台人字坡,接下来就是一连十多里的下坡路。
前两天,一帮挑夫对杨庚父女,还是多有照顾,比如在这段最为陡峭的人字坡,他们就相互轮流,为这对父女各自挑上一大段。昨天下午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一帮挑夫对杨庚父女就变得不理不睬。
好在父女俩,可以相互照应,停停歇歇,大汗淋漓,终于攀上,海临尖点将台,人字坡顶。大有:尔今从头越,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天色将晚,眼前脚下,是连绵十数里的群山,和一览全况的浒沉盆地。远处点点灯火初上,杨帼心想,哪处该是自家的房子。年迈卧病多日的爷爷是否已能下床走动,今晚劈柴点火烧饭的是小弟杨栾,还是奶奶?
奶奶是否佝偻着身子,在傍晚时分,从几块薄田中,采摘了一篮子的毛菜,好让余下的菜苗可以茁壮成长。接着又像小时候拉着她的手,察看各处田块,如今秋撒下的麦种,是否有了动静。
这粮食产量太低了,杨帼在休息时分,坐在点将台人字坡头,托着腮子想:如能像晓艺哥、小魁星所说起的,有海之彼岸的大谷大薯,那该多好啊,两亩薄地就能够一家子人吃。
杨帼一边一手竖立着扁担,一边想像自己是勇冠三军的“花木兰”,而手中的扁担正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木兰银枪”。
想到晓艺哥说起的拥有大谷大薯的海之彼岸,杨帼不由得起身回望,相传:
很久很久以前,海临尖东面群山下,就是大海,站在此处,就能望见汹涌澎湃的大海。在一次大劫难之后,一位头长犄角的当地勇士,潜入海底,从海王地宫深处,盗得谷种,人类至此才种植水稻,得已休养生息。
还有小道传说:在一次天火蔓延过后的大洪荒中,全世界只留下,海临尖这一处山峰没有被淹没,只留下本地一对小兄妹,逃到这山顶没有被淹死,然后……生生不息。
又想,这晓艺哥真幸福,跟伊娅天生一对夫妻相,还是前世的好兄妹呢?胡思乱想着,又想起彼岸的大谷大薯,这才感觉到是肚皮饿了,咕咕直叫。
心想,自己是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只管胡思乱想着吃、和什么着的,不禁暗自害羞,脸色泛红,微烫。自己将来的另一半,能否像晓艺哥一样,俊美多才呢?
没有经验的人一站到山顶,任凭迎面吹来寒冷的山风,把刚才爬上坡路时,积下满身的热汗,吹个冰凉,寒气入体,再加上劳累饥饿,一不小心就此伤风感冒。
杨帼年轻体盛,没多大事。可是父亲杨庚就不同,还口干舌燥的,在路边喝了几口冷泉水。打着火把,沿着下坡,走了十来里山路,离驿哨只有几里路左右了。杨庚只觉得头重眼昏,越来越乏力,而且发冷打颤。
叫停下来,歇一歇,夜色中看不清各自脸色。杨帼解下自己的披风,垫到父亲身背上,靠着山坡小心着凉,说去林中解个手就回来。杨庚坐下才一会儿,气力不接,一不留神,昏迷了过去。
林中的杨帼,猛然听到前方山道上,有人大声叫喊,前面第一个弯道上,闪现出举着火把的官差和缉私队乡兵,一边往上追赶,一边大声叫着:“贼人!休要逃跑,抗拒从严、坦白从宽。”
隐约看到一条黑影,抓起父亲身上的披风,劈头盖脸地一裹身子,就纵身往山沟翻滚下去。杨帼一惊,连忙飞跃到父亲身前,见父亲没有被伤着,那黑影却早已滚下,山沟深处。
官差等人,马上追到,却是没有了动静。听杨帼说,刚才看见有条人影,翻身跳下山沟,一帮人看到山道下的草木压痕。领队一边叫几人沿着印痕往下追赶,一边吹口哨、打手势示意下边驿哨的人,守住山沟出口和对面山界。自己则三人一小队,分成几个小分队,高举火把,在山道上下巡视。
另外留下两个缉私队员,护送杨帼和被惊醒的杨庚,挑着担子回到驿哨,杨庚奋力坚持,一到驿哨,就昏厥过去,发起高烧,不能自理。
杨帼彻夜不休,不停地用温开水擦拭父亲额头、身背,用来降低休温。一直忙到天亮,幸好附近有村医,开了药方子,就地熬了汤药。
心想,等到父亲病态稍好,等到李辉家的车队过来,就可搭载父亲回家休养,欠下的债务,来日慢慢偿还。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当夜,还了调动夜宿在此的挑夫及其附近乡民,由衙役带队,守住山沟各处,一直折腾到天亮,不见“贼人”踪影。天亮后,在当时黑影滚下的山沟深处,找到杨庚的一条麻布披风外,不见其他任何痕迹。
几位官差,对杨庚父女仔细盘问了起来。杨帼自然是一脸无辜,没有什么可以交待的。
按照新频条例,要在此处关卡,对每一挑担,都要撕开封条、开袋查验,而且都要过磅称重。检验合格后,再缝紧袋口,重新添上此处关卡的封条。
按理说,在如此严密的监控下,偷藏私盐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可是据说,挑夫贩卒们私下偷藏食盐的手法,仍然样式繁多,防不胜防,此处不作过多叙述。
杨庚父女,自然是光明磊落的人,不会沾染偷鸡摸狗之事。可是上磅一称,盐担有些偏重,检查官衙眉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