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娘娘唤您过去侯着。”屋外一个身着素色嫩柳绿描金边长衫的宫婢扣了扣门。
“就来。”
女子放下手中的绣花绷子,抬眼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素净的脸上也没涂抹什么胭脂水粉,只稍用黛粉勾了勾眉,看得人只说眉目冷清不似个好亲近的。
许是心境不同,人竟也老得快了起来。才梳发自愿请留也不过几年,眼角便添了几道犹如蛛丝的细纹。可她也不过将过二十九岁。
也不再多看,女子起身整理了一番便开门出去了。
“锦容,娘娘不是刚歇下,怎的就突然唤我过去?”
瞧见女子开门,绿衫宫婢欠了欠身给女子道了安:“应宁姑姑,娘娘刚歇下清兰轩的那位便过来了,说是给咱们娘娘道喜。”
应宁关了门向主殿走去,锦容说着便跟在应宁后头。
“清兰轩?如妃娘娘?”虽然询问,可应宁语调平平,神情未有波动。
“正是,这如妃也不知怎的,就挑着这正值午休的时候过来。要我说啊,上午官家才说等得了空要教咱们娘娘骑马,说是等秋后狩猎时让娘娘随行。这如妃如今赶着趟来怕是不安好心……”
“敢议论主子的是非,锦容你怕是觉着活腻歪了?”还未等锦容说完应宁便止住脚步,皱着眉转身看着锦容。
锦容抬眼一瞧应宁皱着眉,忙伏了身下去:“姑姑,是婢子不懂规律,可您也知道这如妃和咱们娘娘向来不对付。我也就是在您面前说两句,绝不在外人面前多说什么。”
“你既然知道娘娘同如妃不对付,还来给娘娘来招惹是非?倘若今日你这话被那有心人听了去,倒霉的是娘娘!”应宁一拂衣袖,锦容便跪了下去,神色也惶恐了来,“你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更是要谨言慎行……罢了,你先同我去向娘娘复命,等如妃此间事了,你再跪上一个时辰,自个好生思量思量。”
锦容垂下头,对应宁作了揖:“是,多谢姑姑教诲。”
——
“婢子可算是把姑姑盼来了,娘娘打发了婢子来瞧了好几次。”
同应宁迎面走来一道合-欢红端着茶盏的人影,那人嘴角含笑微微福身又打趣着盛应宁,说罢又往应宁后头瞧了瞧,只见锦容神色恹恹。
“锦容怕又是嘴上没个把的说了什么不得当的话,给姑姑罚了吧?”
应宁颔首算是作了回答:“你同锦容二人皆为娘娘大宫女,你素来机敏沉稳,还须多提点她才是。莫要给娘娘惹些麻烦。”
“婢子省得了,姑姑快些进去吧。莫让娘娘等急了。”
时值三月下旬,天气将好。冬日里正殿门口挂着的御寒的帘笼早早的便取了下来,只等再热些便换上隔热遮阳的帘子。
应宁垂手进去对着主位的人行了礼又给坐在下首的人行了礼这才站到主位上的人旁边。
“妹妹,适才咱们说到哪了?”
下首坐着的人头戴金丝八宝蝠蝶钗簪着珠花,上着丁香色印金竹暗纹长衫,下着槐花黄绿百迭裙。面上轻施胭脂,两弯柳叶眉似蹙非蹙。一身素雅,浑然宛若那三月的扬州。说话间那人端起茶盏浅饮了一口,动作端得是端庄娴雅。
再瞧主位上坐着的人身着香叶红皱纹罗纱滚银边罗裙,满头乌发只松松挽了起来未戴珠钗,面上未施粉黛。一副将将睡醒的模样。那人侧头对着应宁露出了个笑脸,然后便又侧了回去。
应宁抬眼瞧了瞧自己身前坐着的人,随后便敛眉隐去了自身的情绪候在一旁。
“不知如妃姐姐到妹妹这来到底是作甚?这茶也吃了一壶了。”
如妃怔了怔,便将茶盏放在了桌上,轻轻擦拭了嘴角,随后将手一扬,站在如妃后头的宫女便拿了一黄花梨木刻八仙过海图的食盒上来。
“瞧我这记性,这是给妹妹的贺礼。妹妹将将册封妃位,官家便要带妹妹去秋猎,这是何等的圣恩啊。原本妹妹同我都是先皇后手底下的人……”说到此处如妃眼角似有泪花涌出,她抬手用手帕按了按眼角才又继续说道,“先皇后素来疼你,知道你如今能有此番盛宠想来也是极开心的。妹妹在先皇后手下当值时便爱吃这蜜藕盒子。如今知道妹妹承了盛宠,又想着怕是许久未吃过这蜜藕盒子我便着人给妹妹做了些来,不过怕也是没有先皇后那般好的手艺。”
说罢如妃又抬手擦拭了一番眼角,才吩咐身后的人将食盒呈上。
应宁上前一步接过食盒,退回去之时恭敬地将食盒打开。甫一打开便有一股浓郁的花香传来。只见食盒中有一盘用晚茶花花瓣做底,雕刻成花型的蜜藕盒子,蜜藕盒子上浇了一层薄薄的花蜜。暗红色的晚茶花花瓣配上淡酱色的蜜藕盒子也是说不尽的雅致。
首座之上的人本是轻倚着紫檀桌几的,瞧见食盒中之物不由端坐好了身子。
“快快端出来给大家尝尝,如今我这里瑞弈轩大多是先皇后娘娘的知心人。如今这蜜藕盒子得了,我也就想着大家吃个念想,姐姐觉着如何?”
应宁闻言将蜜藕盒子从食盒中端了出来放在首座之人旁边的桌上,那人又抬手唤来些宫人,才又给如妃道了不是。应宁则低手站回了那人身后。
“这是自然,特别是应宁。当初我进宫的时候便跟在先皇后身边,当初便心灵手巧,如今更甚帮着妹妹将这瑞弈轩打理得有条不紊的。只是可惜了这样的妙人,没能出宫嫁人。”如妃说着便下座过来,将应宁的手拉了起来。
“娘娘,谬赞了。应宁能留在姝妃娘娘身边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哪能去肖想那有的没的。”应宁一边回话一边露了个笑脸,又将手抽了回来,“婢子手糙可别弄疼了娘娘。”
瞧应宁抽回了手如妃也没变脸色,只是伸手拿了块蜜藕盒子递给应宁,才又坐回了座位之上同姝妃说话。应宁接过了蜜藕盒子道声:“谢娘娘恩赐。”才拿着蜜藕盒子轻轻咬了一口吃了,剩下的便拿在手里不动。
一盘蜜藕盒子被几个宫人分了些,还留了些。如妃同姝妃说了会话,才又起身道了别离开了。
等如妃一走,姝妃便同舒了口气一般,挥手将应宁叫到自己面前扶着应宁站了起来。而应宁则将咬了一口的蜜藕盒子又放回了盘中,才又吩咐人将蜜藕盒子端出去倒了。
“你一不在我身旁,遇见这些人我心里却是没底……幸得有你才让我在这路上安心。”应宁扶着姝妃往内屋中走去,不想姝妃却突然开口,口中满满是感叹。
因得如妃离去之时还未过未时,应宁便又侍候姝妃上床小憩。这回应宁便没有回自己的起居室,只是在姝妃小憩的屋子的耳室里侯着。
才坐下没过一盏茶的时间,应宁便觉得胸闷气短还伴着剧烈呕吐。这又惊得小宫女大呼小叫,应宁刚要出声喝住小宫女的呼声,便眼前一花倒地不省人事了。
恍恍惚惚之间,应宁似听见姝妃的声音。
“如妃好大的胆子!我却不想她居然敢在吃食中动手,应宁你莫怕我总得给你……”
再次睁眼看见的是最为熟悉不过的的蔓青色轻纱床幔,应宁苦笑一声随后拿起床边挂着的薄袄披在身上下床倒了杯水喝。
应宁抬眼去看梳妆台上的铜镜,这夜月色分外明亮,月光透过窗柩正好将应宁的面容照个分明。
而镜中倒映的人的模样也不过十/八九岁,她最为害怕瞧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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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宁就着月光抬眼瞧了瞧更漏,此时不过寅时五刻。
平日宫人约在卯时一刻起身将自己收拾妥当了才去娘娘们的起居室侯着。倘若前日夜里官家来歇下了,那她们便要在寅时就起身才能侍候卯时便要朝会的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