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她往日的性子此时还未起身,怕是官家昨夜歇在了别处。应宁便又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坐在圆凳上细细呷起来,准备待会再起身。
细看之下此刻屋中的物品与之前应宁屋中的物品不大相同。床帘成了蔓青色不说,整个屋子的物品摆放虽是井然有序可却又透露出一股小女孩的媚态。
单说那梳妆台上便放着个描金漆绘竹报平安的妆奁,上面还零星摆着几件鎏金的簪子。再瞧那铜镜也不似时下妇人用得最多的只能照清个人影的粗磨铜镜。这面铜镜上雕刻着蝶戏并蒂花不说,镜面打磨得犹如水面一般能清晰照出人脸。
应宁记得这面铜镜,这是先皇后刚册封之时赏赐下来的物件,她得了这面铜镜,其他人则得了别的稀罕物件。
才坐下没多久一道匆促之声随着大力拍门的声音便传来。
“我的好应宁啊,你怎么平时不睡懒觉,到了这节骨眼上偏又才来贪那梦会周公的时候。应宁快些起身,今日这事还多着呢!”说罢又传来几声拍门声。
虽是许久未听过的声音,应宁却还是听了出来。
“玉双,我起身了,莫慌。”
应宁将薄袄穿上了,才给拍门之人开了门。门前站着个十七八岁容貌研丽的姑娘,穿着一身玉红色洒金绣蛱蝶的长袄,挽着着个垂挂髻,簪着几朵粉色绢花。
在这露重、寒气上涌之时瞧着这人就就如同饮了杯那烫人肺腑的胡汤。
这人同应宁一样是先皇后齐氏身边的大宫女,名为玉双。
玉双一瞧应宁才穿上一件袄子的模样,连忙将人推了进去:“今日乃是二公子中举才得了陛下恩赐,才能进宫来瞧娘娘的日子。娘娘可巴巴盼着小半月了,要是娘娘知道你这样懒散说不得会让你失了恩宠。”
说着玉双将应宁推去了梳妆台边,伸手拿了蓖子欲要帮应宁梳头的架势。
“二公子?”听了玉双的话应宁神色微变,眼中虽是露出疑虑,但转眼便了无了痕迹。应宁转身从玉双将蓖子拿了回来放在了梳妆台上,随后走向床边的木施,取了挂在上面的衣物穿了起来。
“我自个来便是,你快去侯在娘娘那边吧,估摸娘娘也起身了。今日怕是有得忙了,怪我这般糊涂,居然睡得忘了这火燎眉毛的事。”说完应宁便觉得好笑一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倒是该罚,也不消你给娘娘去告那一状了,等今日事毕我便自个去领罚,可行?”
“娘娘还未起身,我就在你屋子里等你。”玉双本是去点那放在桌上的油灯,听了应宁这话点了灯回头瞧见这人还拍了拍自己额头,忙道:“你又不是不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说罢,便瞧见应宁嘴角越发上翘,就知这人又在诳自己。
“好啊!你个妮子!居然敢戏弄我!”
“我哪敢戏弄皇后娘娘身边的玉双姑娘?”应宁闪身躲过玉双张牙舞爪模样地一扑,坐在了梳妆台旁边好似感叹一般,“只是这二公子也是出息,居然中了举。”
应宁拿起蓖子将一头乌黑的秀发梳顺了准备盘发,玉双则站在了应宁旁边翻看着应宁放在梳妆台的簪子,又拿起往应宁头上比划。
“这有什么,二公子虽是庶出,可打小/便跟娘娘亲,更何况二公子自幼文才便出众,得了这常科的新科状元才不负娘娘的期望啊。再说英国公府向来都是武将世家,出了二公子这新科状元,更是给国公府上一条能从仕的路子。以后娘娘的两位弟弟既从武又从文,哪怕是娘娘还未走出失子之痛,钟梧殿的那位要是还想同娘娘作对便要好好掂量掂量了。这个好看。”
应宁垂下眼眸掩盖了眼中的情绪,等将秀发盘妥当了才接过玉双递过来的一根鎏金刻桃花簪簪在了头上,又捡了朵素色绢花戴妥了。又才来描眉,用胭脂点了唇。
“你又胡说,小心娘娘听到了撕烂你那张小嘴。”
“你不说,我不说,娘娘便不知道了。我都不给娘娘说你今儿睡过头的事,你自然也不能同娘娘说我的坏话。”
应宁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裙子,玉双便靠了上来挽着应宁的手臂撒起娇来。
“好了,娘娘该起身了,咱们过去吧。”
“诶。”
两人又熄了灯,才走了出去。
屋外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韶凤殿在这雾气中如同蒙了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再远一点的建筑便有些看不大清了。
天上还挂着弯冷月,云雾遮住了月边点点星光。韶凤殿的宫婢、内侍也都早就起了身,整个殿内人来人往但却井然有序也没甚声息。廊下站着些内侍在点挂在房檐下的灯笼。韶凤殿本就不大,檐下的灯笼甫一点亮便照得整个韶凤殿亮如白昼,照得雾气都好似消散了一些。
看着韶凤殿内的场景,应宁敛眉掩下了眼中的情绪同玉双往主殿走去。一路上不时有小宫女和内侍停下手中的活计同二人问好。
到了主殿旁的耳室内二人站了会,便听见屋内在唤人。
应宁接过早就侯在一旁宫婢手里提着的一壶热水,同玉双捧着盥洗盆进去了。
屋内还未掌灯,掌灯的宫女跟在应宁玉双后头进了屋,待二人到床边侍候床上的人起身时便点了灯烛退了下去。
“将帘笼打下来,别让寒气进来使娘娘受凉。”玉双拧了帕子吩咐道,又咧咧着,“娘娘这些小妮子可越来越没规矩了,这大冷天的进进出出也没个章法。”
柚黄葛布绣百子千孙图的床帐内伸出一只白皙宛若柔荑的手。应宁将一边的床幔挂了起来,随后将床幔中的人扶了起来。
“玉双你责怪她们做什么?此时也不过暮秋,我哪有那般弱……”床上之人还未说完便传来几声咳嗽,应宁瞧了连忙去给人顺气,“瞧我,刚说便自己不给自己面子。”
床上之人一头青丝平顺的散在身上,面上虽未施粉黛,但因咳嗽了的缘由面色倒是惹上了抹绯红。这抹红更衬得这人肤若凝脂、眉若远黛。一双明眸里虽似有化不散的哀愁,但此刻不过柔柔一笑却好似将韶凤殿内的烛火都比了下去,仿佛将那星河盛在了眼眸中。
应宁瞧着这人,心下道了句:别来无恙,皇后娘娘。
“娘娘您贵为一国之母更该好好注重凤体,可别让钟梧宫的那位钻了空子,分了盛宠。”
玉双将打湿了的帕子递给了齐皇后,而应宁转身取了衣服安静地侯在旁边等齐皇后净面。
“你个嘴上没把的,又在说些胡话,若有下次我绝不轻饶。”
对于面前的这位齐皇后应宁心中是复杂的。说恨,她怕是恨不起来,说不恨,心中却也有着不平。为何当初她不能站在她身后?
其实在这反反复复应宁是明白了的,可她就是有点不明白,或许说是心有不甘。
应宁垂下眼眸,怪就怪当初的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吧。
等侍候齐皇后收拾妥当用过早膳时也不过辰时未到。暮秋时节便已开始昼短夜长,此时天也还未亮透,只是亮了一角将露未露。看着刚刚泛起白边的夜幕,应宁叹了口气。
不知这世又有些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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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本文是架空朝代,设定是类似宋明结合,重宋朝。宋朝的皇宫不像明清的皇宫,没有什么什么宫只说,所以嫔妃自称是本位而不是本宫。另外宋朝的皇后被称为圣人,但是感觉大家会和唐朝称皇帝的叫法弄混就没有采用。
在蔡绦的《铁围山丛谈》中的一句话:“国朝禁中称乘舆及后妃,多因唐人故事,谓至尊为官家,谓后为圣人,嫔妃为娘子。”这句话就是告诉您:朝廷、皇宫里的人称皇帝为官家,称皇后为圣人,称嫔妃为娘子。
不过本文还是采用明清称呼嫔妃的叫法,比如娘娘啊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