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德二十六年夏,定州安定府,烟雨楼。
这是安定府最好的酒楼,数十年的风雨给它增添了那一丝丝岁月的沉淀,夏风卷来,扬起那斜矗的酒旗,一棵棵杉树挺拔地立在道旁,如同卫兵一般守卫着这幢红柱青瓦的酒楼。
临近晌午,这三层的酒楼更是人声鼎沸,交谈声不绝于耳。
忽而一声醒木,嘈杂的交谈便慢慢沉寂下来。
“上回,我们讲到本朝太祖皇帝率领着六军将士数十万,兵临天河城下。话说这天河城也就是今日的帝都,守城的是当时的猛将刘璃,还有十万军队在城里。这刘璃啊,人称大刀刘无双,虽年近花甲,但是一把大刀端的是虎虎生威,之前在三河平原连斩六军数员上将,若不是太祖截断了他的粮道,恐怕这天河城长什么样,六军是两眼一抹黑啊。现在又碰上了,六军主帅惧怕刘璃的威名,没有将领敢率军攻城……”这说书人呷了口茶,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始他的说书。
“我说大哥,我们先行撇下亲随也就算了,可任务不是来给定王祝寿的吗?怎么一连几天都泡到这烟雨楼来了?”一个白袍少年不满地向旁边年长的白衣书生问道。
“三弟,你也太心急了,离定王的寿辰还有三天呢,大哥来这自然有他的道理。”另一个白衣少年回头看了四人中最年轻的那位一眼,说:“四弟还差一个伴读呢,这次特地从帝都前来给定王贺寿,说不准大哥就是想给四弟找一个伴读吧?”
白衣书生揉了揉四弟的头发,笑道:“呵呵,二弟果然聪慧过人,我来这,确实是有这个心思,既然要选,那就得选个好的。据说定王有九个儿子,这府中适龄的少年怎么也有三四个,如何选出一个好的,就得听听这些市井百姓的评价了。烟雨楼正是这么一个好去处,算算日子,大部队应该也到了,该去定王府了。”
四兄弟聊着离开了烟雨楼,打马朝城外奔去。城外的树边候着几架马车,见四兄弟出来,从人招呼一声,早有婢女伺候换上长袍。
这袍齐肩圆领,大襟阔袖,袍长及足,长袍下端的水脚上有波涛翻滚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立有山石宝物,这便是寓意吉祥绵续、国土永固的“江牙海水”。周身更以各色绒线刺绣出蟒纹样式,赫然是王公贵族方可穿的御赐蟒袍。
这穿蟒袍的四人,正是石朝弘德帝的四个儿子,太子石朗弘穿黄袍、二殿下石朗贤、三殿下石朗显与四殿下石朗旦则分别穿红、青、黑三色蟒袍。
当年石朝开国后,因六军主帅曾与太祖歃血为盟,许诺共享荣华。太祖石奕遵守诺言,分封六军主帅为王,世居六州,统御六道刺史,代天子镇守一方,这安南道定州就是定王白家的封地。
恰逢定王五十大寿,弘德帝赐下许多礼品,太子便向弘德帝请求带上弟弟们前往贺寿,顺带为四殿下石朗旦寻觅伴读。这石朝的皇子伴读制乃是太祖钦定的,每名皇子在十岁以后便可以在六王府中选择两位王族子弟作为伴读,也是日后诸位皇子的政治资本。太子对兄弟感情极深,见四殿下只有一名伴读,尚缺一名,因此趁这个机会提出带弟弟们来定王府寻觅。
四位殿下换好衣冠,跨上良驹,指挥车队重新往安定府城进发。这浩荡车队,各色蟒袍,再加上绣有象征大石皇室的石刻雕龙印玺大旗,早有守城军士报知门官,好教定王府得知皇室贺礼车队抵达。
闻知四位殿下车驾往定王府来,定王府里早已忙成一团,定王与王妃、诸公子小姐纷纷出迎。
石朗弘下得马,抬眼望去,当先魁梧老者正是定王白启,旁边中年男子乃是定王世子白狃,一旁列开白家诸子弟。
白狃率先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三位殿下。”
“白王兄免礼,朗弘见过定王叔,祝王叔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哈哈哈哈,太子殿下有礼了。老臣久居南疆,军务繁重,已有近十年未曾入朝觐见陛下,没想到陛下还记得我这老东西的生辰。有劳陛下与四位殿下费心了,里面请。”
定王白启,为人尚武,早年曾率安南道军马与云州蛮族大战,为石朝南疆的安宁立下过赫赫战功,也因此家风尚武,家中自长而幼,刀枪棍棒样样精通,世子白狃更是自幼从父出征,能手格猛虎,在南疆声名远扬。
当下白启请四位殿下入得王府会客厅,一旁管家奉上茶杯。打开杯盖,只见其中的茶叶煞是有趣,根根通透,似无却有,如云雾一团,聚散不定。
二殿下石朗贤问道:“这是什么茶?怎么我在宫中未曾见过?”
“哈哈,几位殿下有所不知,此茶名为星雾,据说蛮族祭祀时都会以此茶上供,以这袅袅茶香通达鬼神。“白启眯了迷眼,略带陶醉地道:”老夫去岁救了一个蛮族小部落的祭师,他便送了我这一小包茶叶,确是有趣得很,不妨一试。”
石朗显笑道:“恭敬不如从命。”稍稍喝了一口茶,却不料“噗”的一口全吐出来。
太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轻斥三弟道:“定王叔面前,不得无礼。”
“不是,大哥你听我说。”石朗显擦了擦嘴角的茶水,说道:“这茶水酸涩无比,比那醋都酸,难喝得要紧。”
“哈哈哈哈,这不怪三殿下,是老夫的疏忽。”白启说道:“这茶在刚冲泡时酸涩难耐,是闻茶香的,待香气散了,冷下来了,酸味退去,方能入口。”
说着,白启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掀开杯盖,深深地嗅了一口气,眯上了双眼,一脸满足。
“原来如此。”太子向三个弟弟示意了一下,接着如定王一般嗅起了这茶香,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嗯?这么神奇的嘛?”三殿下学着自己的哥哥,深深嗅了一口,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冲进自己脑海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