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枝头鸟叫,阎松从温暖的床榻上醒来,看着一旁熟睡的美妾,想起昨晚的激战,不由得摇了摇头。
下得床,稍稍洗漱一番,对着镜子整理好衣冠,他推门出去,问一旁候着的婢女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老爷,已过辰时。”
“不早了呀。”有点讶异自己竟然睡得如此安稳,他伸展了一下腰身,随口问道:“叛军没有攻城?”
“并未听说。”
阎松点了点头,叫来数名家将便往城头而去。
方上得城头,早有属官来迎,他一边巡视,一边问道:“今日叛军有何动静?”
“回郡守,今日叛军毫无动静,并未派人前来攻城。”属官回答道。
“嗯?”阎松心下疑惑,当下扶着女墙,向联军大营眺望,隐隐可见营中兵马调动,但却无一兵一卒出寨前来攻城。
他回头问道:“这已经是第几天没有攻城了?”
属官默默算了一下,道:“已近十天了。”
十天,阎松心下思量着,叛军围城已经有半个月了,除了开始的几天有攻城以外,之后就没有再攻城了,到底是为什么呢?灵济郡就像一根钉子,钉在灵州和济州之间,倘若不管灵济郡,河东道必然会受到威胁,青王和幽王都有贤名于外,麾下文武也不是泛泛之辈,不可能看不到这个问题,可为何围而不攻呢?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他细细审视着从联军大营到灵济郡城下这几里路,试图从中寻找到些许线索,但几番搜寻却一无所获。
我一定是忘了些什么,他如是想道。稍稍叹了口气,他转身对当值的统领说道:“我先回府,尔等好好巡查,莫要懈怠,如果发现什么异常,马上来报。”
“得令!”
阎松深深地看了一眼联军大寨,便下了城墙。城外依然是天澄如水,风过草低,却没人注意到往日那条守卫着郡城的护城河似乎过于平静了。
……
济水边,来往的士卒、民夫不计其数,一个个挥动铁锹锄头、肩扛沙袋,虽是初春时节,但都已忙得汗流浃背。白鲲陪着石朗旦漫步在坝上,视察着工程的进展。
一旁监工的武州节度使公子武胜道:“自下令以来,我率武州军日夜在此修筑,这道堤坝基本已经修缮完毕。”
“有劳少节帅了。”石朗旦谢道:“北原道素出精兵,靖王叔和武节帅能让少节帅带兵前来相助,确实是让本王万分感激呀。”
“殿下客气了,匡扶皇室,是我等为臣子的本分。”武胜拱了拱手道:“只是我有一丝不解,还望白鲲兄弟解答一下。”
白鲲道:“请讲。”
武胜问道:“我于帐中听闻白鲲兄弟说这济水汛期来得比往年要早,因此打算水灌灵济。但我来到此处之后却发现,昔年孝仁皇帝于此修筑分水堰,把济水一分为二,现在虽以堤坝封住,但以目前的水势,并不足以淹没灵济郡城吧。”
白鲲道:“古来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这灵济郡久不经战,我等大军压境,其实民心已有动荡。如若能胜,士气尚能维持,但假如失败了,或者是到了绝境呢?”
“城中军民所仰仗的,不过是这百年的灵济郡城城防罢了,无非是护城河和城墙两者。灵济郡城所处盆地,我今决堤,护城河必然暴涨,平地化为水泽,我等再备以坚船利箭攻打,届时水涨船高,护城河和城墙,何足拦我?”
“亦无需如何,城中见势头不妙,那些身家颇厚的富商们,自会作出选择的。”
“白老弟高见,不过这水,又该如何退去呢?”武胜再次抛出问题。
白鲲指着脚下的济水道:“出处就在这。”
见武胜一脸疑惑,白鲲道:“如今天气晴朗并非阴雨天,护城河又并非尽头,骤然大水尚可,时间一久,水自泄尽。虽然趁着汛期造堰截流,但无天时,如何得久?”
“倘若水退了,灵济城没有攻下呢?”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白鲲淡淡地说道:“没有必胜的仗,也没有不败的将军。”
……
气象万千的山河殿,在一片欢庆的气氛中结束了朝会。
来到御书房,中平帝难掩心中的喜悦,笑呵呵地接过特意命内侍端上的酒壶,给自己满满地斟上一杯。
“去,给五位侯爷斟满。”他捋着自己的胡子,笑道:“还真没想到,这阎松竟然如此能守,把青幽叛军死死地牵制在灵济郡。”
“陛下,阎松孤军在外,虽然有郡城作为防守,但兵微将寡,未必能支持多久啊。”左丘进言道。
“嗯~”中平帝微微颔首表示认同,又道:“这援军确实是需要调拨的,麟德郡被益玄叛军攻破,那凤翔郡守史超逸更是不战而降,翼州战线竟如此迅速崩溃,甚是令朕担忧啊。”
他看着巨源道:“巨侯上次所言的齐慕之,不知可有请到?”
巨源稍显窘迫,答道:“回禀圣上,齐慕之年事已高,疾病缠身,臣上次去府上见其卧榻在床,咳喘不止,因此未能请到。”
中平帝道:“既然齐慕之病重不能成行,那谁可抵挡益玄叛军?谁又能前往灵济郡支援呢?”
“这……”五侯沉默不语。
“有这么难嘛?”见五侯不出声,中平帝稍稍有点不悦了,道:“君等皆国之勋臣,就没一人能告诉朕该派谁去前线吗?”
“启禀陛下,并非臣等无能,只是这带兵打仗并非儿戏,当年魏大将军轻敌北上,丧师失地,而今臣等不知兵,安能担此重任?”
“哼!”中平帝一甩袖子,站了起来,道:“既便如此,散会吧。”
……
阎松怎么也想不到,几天前还固若金汤的灵济郡城竟然变成了一片水泽。
一切都从那声巨响开始,如雷般的巨响在远处响起,昔日温驯的济水竟变成了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水自天边一泻而来,冲垮了一切敢在沿途抵挡的障碍,冲击着高高的灵济郡城墙。
在守城军士一片目瞪口呆中,联军搬出了早已备好的战船,随着高涨的水面直叩灵济城。
等阎松得到消息从郡守府赶到城头的时候,只看到一片箭雨,一片遮天蔽日的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