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辅跪在地上，哭着道：“老主子出家之后，一直清心寡欲，静心修行，可是昨儿不知怎么了，老主子就变得闷闷不乐的，奴才不明白为什么，也劝不了他，老主子要自己一个人静静，谁知道这一静，老主子就驾崩了。”

太皇太后苍老的脸上浮着沉痛之色：“他为何闷闷不乐？昨儿是什么日子？”

莲生嬷嬷欲言又止，最后咬牙道：“昨儿是四月十三，是……董贵妃的生辰！”

太皇太后声音听不出息怒，如同一潭死水：“是她的生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沉默了一下，太皇太后缓缓问道：“他去的时候还安乐吗？”

吴良辅垂泪道：“很安乐，脸上还带着笑，如同佛祖拈花一笑。”

太皇太后又问：“那他生前还说了什么？”

吴良辅道：“老主子驾崩之前，曾对奴才说过，他说自从与懿德皇后（董贵妃）阴阳两隔之后，他便也没有了对人世的留恋，万里江山，儿女情长，皆是过眼云烟，所以他不怕死，只怕死后见不到她，希望太皇太后能念在母子一场，将他死后的尸体火化，然后与懿德皇后骨灰葬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太皇太后听得字字锥心，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你就这么爱她吗？为了她，你抛家舍业、抛妻弃子，最后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临死之时，还念念不忘这个狐媚子，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最后一句‘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她几乎是凄厉怒吼着喊出来的。

莲生嬷嬷见太皇太后伤心至此，再多的安慰之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得紧紧拥住她，任由得她哭得伤心欲绝。

云丹福琳虽已出家，却仍然是帝王之身，皇帝的生父、太后的丈夫、太皇太后的儿子，所以他死后不能按照寻常僧人圆寂处理丧事，而应该将尸身装入事先准备好的金龙棺椁，运到紫禁城的皇极殿里隆重治丧。

这个时代的女人遵循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所以父亲、丈夫和儿子是一个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

自然而然，年幼丧父、中年丧夫和老年丧子就成了一个女人生命中的三大不幸。

而太皇太后此刻面临的，便是三大不幸之首的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丧子之痛。

当先帝的金龙棺椁运到皇极殿，玄烈、凌霜与一众妃嫔赶来哭灵的时候。

太皇太后拄着赤金龙头拐着，一步一颤地走了过来，几乎她每走一步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巨大痛苦。

当她看到自己的儿子穿戴着华丽的龙袍，静静地躺在刷了金膝、刻了轮回转世的藏文经咒的棺樽之中，脸上还带着微笑时，她一瞬间红了苍老的双眸，哭得泣不成声：“不，福琳，福琳，我的儿……”

她重重拍打着金色的棺樽，怒声低吼道：“云丹福琳，你答应过我，你要给我养老送终的，天子一言，重于九鼎，你怎么可以不守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