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比较放松的缘故,秦月当晚睡得不错。第二天起来之后,除了因为长途飞行对身体造成的疲惫感之外,时差所带来的不舒服感觉倒是不太明显。她给自己煮了碗面,结果发现荷兰的蔬菜特别不友好,西红柿也好,那些菜也好都十分有个性不肯相容。所以她在吃面的时候,仍然,面是面,蛋是蛋,菜是菜。秦月不得不考虑其他的菜谱。
吃完早饭洗漱一下,又收拾了一下屋子。秦月把去ray家里做客给她家人带的礼物准备好了放在一边,就出去散步。去ray家里的时候还早,她想熟悉一下环境。
昨天到的时候,跟房东打过了一声招呼,房东长了一张农民伯伯的脸。今天秦月特意去他那里逛逛,因为她租住的房子,和另一栋矮层公寓楼都是房东用来出租的祖产。他妻子负责管理这些出租房(秦月的房子不归她管),为那些租客换洗被单窗帘,收拾屋子。那些房子的租客基本都是短租的客人,荷兰有很多人骑自行车或者徒步旅行,住的大多是这种民宿或者家庭旅馆。
房东的办公地点就在秦月房子的斜对面。秦月锁好了门晃了过去。昨天晚上天已经黑了,人又累,没好好看,今天阳光明媚,秦月又神清气爽,就心情轻松地去房东那里交个朋友,大家毕竟要做一个多月的邻居嘛。
昨天在从机场到住处的路上,ray已经简单介绍过房东的情况了。房东是个木匠,他给别人打家具或者翻新家具。秦月没想到房东的办公地点那么大,比她住的地方还要大,除了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办公室外,还有还在刨木头的作坊,满地的锯末子,和一间展览厅,里面摆满了各种家具。秦月看着这里的家具,又想着自己现在住着屋子里的那些家具,十分像国内民国时期老百姓家里的那种家具,只是颜色上不是惨绿色就是天蓝色,而且油漆刷的特别像对过水一样,既不均匀,又盖不住底色。秦月不知道荷兰家庭是不是流行这种家具风格,没敢多话。她跟房东聊了几句,又把从国内带过来的几个熊猫钥匙链留下来做了见面礼就打算回去了。
结果一直闷头在那里锯木头的房东,却好像突然受了感动似的,非要带着秦月到后院看他的家私。秦月到了后院,看到的是半个院子的菜地,一栅栏的鸡鸭鹅,还有一头极其娇小黑色小猪仔。秦月被告知,那头猪的品种是香港猪。原子中间有一个非常奇特的装置,看起来有点儿像用来烧制磁漆的土窑,秦月最后才弄明白,那是一个传统的烤箱,可以用来烤披萨。
院子的另一侧有一个棚子,里面竟然拴着两匹非常俊美的马。
秦月看着眼前的房东心情十分复杂。他拥有很多的财富,却活得仿佛特别贫穷。他言语稀少,手脚不停地劳作。秦月当时真的有一种错觉,仿佛她面前站着的这个人就是圣经中的诺亚,那个得了上帝命令,就在从不发洪水的地方无休无止地造方舟,收拢各种物种,而他周围的人,却依旧宴乐不息,婚假不止,直到灭世的大雨降下。秦月也见到了房东的妻子,几乎是女版的房东。秦月看见了这些之后,明朗的心情不见了,她开始琢磨自己是不是太懒了。
顺路溜达去了超市,又补了点儿食物,秦月惊喜地发现,在超市出口的地上摆了很多个桶,里面装的都是花。秦月挑了一束,又返回去交了钱,才欢欢喜喜地回了家。美丽的鲜花永远都会让人对活着生出盼望和感恩。
换了套体面点儿的衣服,秦月等着ray过来接她。果不其然,ray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他在秦月抵达的前一天也把一台适合秦月身高的自行车送了过来,现在两个人可以骑着车去他家了。幸好两辆车都有车筐,秦月把花和礼物都放好了,就跟在ray的身后,一前一后出发了。
自从小学五年级学会了骑车之后,秦月就再也没碰过自行车了。这件事她跟ray说过,可荷兰人的耳朵是有开关的,他拒绝听见这件事,于是秦月只有软着退,咬着牙在十几年后再次地骑上了自行车。好在周末的上午,路上的车不多,而且有专门的自行车道。幸好ray还记得她不会骑车这件事,总能对路况做出预判,并用手势告诉秦月该转还是该停。他还教秦月去认识十字路口自行车道上的一些标识,那些被他称为鲨鱼牙齿的标识,齿尖向内的,机动车辆先行,齿尖向外的,自行车先行。即使如此,有时候,也有汽车停下来,让他们先走。
好在自行车一旦学会了骑就不会忘。过了一会儿,秦月的感觉就回来了。在道路宽阔的地方,她会上前与ray并行,聊两句。ray告诉她,在荷兰,交通肇事无论是谁的责任,永远都会判定责任方是强势的一方,也就是说,汽车和自行车相撞,汽车司机永远担责。更何况是汽车和行人呢?这条看上去不太讲理的法规,其实是旨在保护自己人民的性命,认为什么责任啊,金钱啊,都不如自己老百姓的人命重要。听了这条规定,秦月沉默了很久。
ray的家是一栋独门独院的小楼。后来秦月对荷兰的居住情况更加了解之后才知道,在荷兰,一个人的居住条件,如果没有什么太大意外的话,一般会随着他的事业发展和年龄增长而做出如下改变:大学刚毕业时,如果在外地工作的话,大多数人都会租一间公寓去住。等到他有了长期伴侣时(请注意,作者没说是结婚。也就是说,这个人可以是同居或者合同婚姻,两者在荷兰都很普遍。),或者想要小孩儿了,就会贷款买房(很多荷兰人孩子一个接一个地生,却并不结婚。他们大多会签一份合同,来确认双方持续同居期间的责任和义务,以及非婚生子的经济保障。在荷兰,从法律上来讲,婚生子和非婚生子在权利上没有任何差别。荷兰人并不赞同婚外恋,他们很尊重婚姻。但两个人如果都没结婚,却长期同居的话,在社会舆论上也没有人会反对,他们的孩子也不会受到歧视,权利也会受到法律的保护。)这样年轻的“小夫妻(有的时候是夫夫和妻妻)”大多会选择连体别墅,如果条件差一些的,也会买下一间更大一点儿的公寓,给孩子活动空间。等到孩子大了,或者孩子多了,自己的经济条件也更好了一些,他们就会买一栋自己独立的房子(stand-alonehouse)。最后的这种情况是他们生活富足,事业成功的标志。
当然,荷兰并不是没有穷人。秦月第一次去超市的时候,就看到那里有人把买好的一些面包或者牛奶或者其他的食物在结账之后,放到一个专门的购物车子里。后来秦月问过ray才得知,那是专门救济穷人的。每周五都会有贫困的人到这里来领取那些捐献的吃食。荷兰还有一些专门出售故衣的商店和批发廉价商品的连锁店,秦月后来多次去荷兰出差,那些商店她都专门去看过,并不寒酸,里面还常常能碰到一些好东西。荷兰政府有救济金给生存有困难的人,也有一些过度房给那些一时衣食无着的人居住。但这两者申请程序都很繁杂,而且排队的人很多。其实在荷兰,只要肯勤奋工作,无论学历高低,都能有说得过去的收入,至少可以保证自己衣食无忧。
骑车子不能走前门,ray带着秦月直接把自行车骑到了后院的栅栏门那里。门是简单拴着的,两个人骑车入院,正对着的是一个面积不小的仓库,里面除了几辆自行车外,还有很多放工具的架子,烧烤架,摩托车。院内,仓库门前还停了一辆房车。
院子里花草繁茂却修剪得十分整齐,还有两棵樱桃树。一个迷你带棚顶的游泳池更像是大一号的浴池。长桌,藤椅在靠近房门的地方,可以吃饭,也可以喝茶聊天。
秦月跟着ray从后门进了屋子。后门的左手是主卧,右手是厨房和餐厅,在往里走就是客厅。客厅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沙发和电视区,一部分是沙发和茶几区。屋子十分宽敞明亮,装修简洁却不简单,在细节之处无不透着对舒适度和美感的追求,看得出家主非常地讲究生活质量,而且有艺术品位。秦月觉得这间屋子装修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拍摄都可以上家居杂志。
楼下还有一间书房,是ray的办公室。楼上有三个房间,以前是ray的一双儿女的卧室和储物间,现在他们都已经各自成家了,上面就改成了一间客房,一间ray妻子的办公室。第三层是阁楼,面积也不小。一层和二层共有三个洗手间,其中两个是浴室。秦月在得到允许之后,把屋子逛了一遍,觉得整栋房子最舒服的地方当属客厅了。
家里没有人,ray的妻子今天上班,不过一会儿就会回来。ray负责掌勺,儿子女儿都会过来聚餐。ray的妻子在市政厅工作,职务很特别,是专门主持婚礼的官方司仪,有一件国家发的很像法袍的制服,工作的时候穿。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周末的她还要上班的缘故。
秦月把带来礼物放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又把花束找了个花瓶接上水插好了,就给ray打下手,一起做起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