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只教了四句,是俺念熟悉,下面是请教别人的。”停下来的有栓道:“俺还不会写,今天刚在学写一横,但是俺可以先念会了,再回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上对,学着写。”福妞觉得不错:“行,有栓,状元举人就算了,你会写字会看书就成。”
有栓点点头,然后继续开始摇头晃脑袋:“人之初,性本善……”念了一天其实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先生先只教念,念熟了再写再讲。而坐在一旁的福妞看着有栓颇有几分戏台上书生的架势,小身子晃一晃,小脑袋再晃两晃,福妞就觉得这喜悦从心里往外冒出来。
有栓上学前三天,觉得自己过得不错,就是每天饭量大起来,饭盒子要装满,而且还要多要一个馒头,福妞看看饭是多了,菜也多多地给有栓装上。
凌墨回来的时候,正好是晚上,进来先到灶屋里去洗手问道:“有饭没有,我还没有吃饭。”福妞示意:“有,多着呢,你自己盛。”两个人见了面时而要有几句话,可是福妞每天晚上都会煮凌墨的饭,怕他突然就回来了。
看着真是饿了的凌墨,在灶屋里先就狼吞虎咽地吃几口,才对着福妞含糊地道:“你给有栓装那么多,就是一个大人也吃得撑着。”
“你小声一些,”福妞先往堂屋里听一听,有栓依然是在念“人之初,”福妞这才地凌墨小声道:“有栓让带的,还要再加一个馒头,我想有栓是不是在学里认识什么朋友,他要带就给他带吧。”再把菜也多多地装起来。
凌墨小声笑起来:“他打算周济学里的穷学生。”不用问,哪一个学里都有穷学生。两个人这一会儿低声地在说有栓,居然说得温馨亲切,不过两个人都没有想起来。
“我想也是的,俺有栓是个好心的娃。”福妞乐颠颠地给有栓把饭盒扣在竹箩筐下面,对凌墨道:“有栓在学里,一定有一大帮朋友。”
猜出来但是不说破的福妞依然是每天给有栓装一大盒子饭菜去学里,只希望有栓在学里能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下了十几天的雨,总算是晴了两天,四婶家里忙着要办喜事,福妞在家里准备开始打水井,大庄在这件事情上也很尽心,雨一停头一天先来说过第二天来,然后今天又是早早地就来了,正和福妞两个人在看地方。
除了院中一条直通院门,后院门,各屋门和鱼塘的青石板路外,别的都是泥地,如果想种,可以随便种点儿啥。
大庄看一看院子里的几棵果树苗,对福妞道:“就在这个位置上,离树再远点儿,离菜地也有两步,这样的话,不妨碍树生长,就是浇菜只要再挖一条水沟往里一倒就行了。”
听得福妞很是高兴,对大庄道:“到底是大庄懂,这样最好不过,砖再多买一点儿,把水沟也用砖头砌上。”
“福妞,你这样好是好,只是太费钱。”大庄善意地说一句,然后也不管福妞怎么弄:“就这样,你的砖什么时候弄来。”
福妞往外面看一看:“一会儿就来,你的人什么时候来?”大庄也往外面看一看:“一会儿就来,家伙是他们带来,我先来看地方。”
然后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和走路地声音,大庄脸上露出笑容:“来了。”福妞脸上也慢慢有了笑容,外面说话的声音里还有大根,不知道大根脸上的伤好了没有?
站起来的福妞心里还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大根看到我嘿,会说什么?大门是大开着的,一伙人推门进来,大根脸上什么伤痕也没有了,一进来就对着福妞打招呼道:“福妞,咱们来给你打短工来了。”
脸上是热情洋溢笑容的大根象是一点儿芥蒂也没有,对着这样的笑容,福妞觉得自己也可以装作是什么都没有,也是热情地回答一句:“大根哥,有你来俺放心。”
两个人这样打过招呼,大庄脸上也露出笑容来,有短工打,当然大根会来,再说大根也会尽心,只是怕福妞会给脸子看,现在福妞这么招呼,大根和大庄兄弟心里一起放下心来。
家里又只有福妞一个人在,福妞烧了热水送出来,这个时候砖也来了。村长也来了,这热茶到的正是时候,村长和福妞走到一边单独说了几句话,是福妞去村长家里要砖的时候,表白了一下自己的难处,而村里人又有闲言闲语。
这砖是贵了些,可是拿钱的村长还是给办事的,拉着福妞到一旁,村长道:“俺问过了,没有人背后瞎说你,再说凌郎中,在这十里八乡的有些名气,他住咱村里,有人生个病也方便,你只管租给他就行了。”
然后村长看着竹子墙对福妞道:“你想得周到,这竹子墙有心看也能看到你院里,你是个清白姑娘,这村里人人都知道。”
原本种竹子墙是为了好看,为了自己美好生活的福妞从没有想到过竹子墙还有这样的好处,方便外人监督自己院里,只是嘿嘿笑一下道:“可不是。”
福妞心里放了心,在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村长说什么就是什么,姐这砖也没有白买,看着砖卸下来,村长带着人走了,院子里大根和大庄带着人热火朝天的干起来,福妞用腰上的围裙擦擦手,想着这院子里即将出现一个水井,福妞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这日子多好。
“福妞,”院门口来了不少村里的人来看,看过以后就都回去了,这个时候来了刘田媳妇,对着福妞嘿嘿笑:“你真是能干的人,院子里有水井,很是方便的。”刘田媳妇被村长喊去问了几句,觉得风向不对,不得不走来和福妞说几句话,表示一下亲热。
福妞只是笑一笑:“你来喝碗茶不?”听到自己这样风平浪静地与刘田媳妇寒暄,福妞自己吓了一跳,要是以前会怎么样,肯定是不会理她,而且再有几句话甩过去,我是怎么了,来了一个大变样,居然……和刘田媳妇这个背后说我不好的人好生生地说起话来。
但是看到大庄对着自己笑一笑,似乎表示赞同,福妞在心里叹一口气,或许这样也不错,就是把刘田媳妇打一顿,把所有造谣的人打一顿又能怎么样,也不起什么用。
今天有日头,可是秋天依然是有风,福妞看着和自己拉话的刘田媳妇,心里想着,希望这不愉快和这谣言都象风一样,吹走吧。
大根和大庄做这个活计还真的不错,用了两天的功夫,把一口水井打出来,井栏装好,井台也砌好,用火砖砌一条通往菜地的小小水渠,再在菜地四周挖了一条小沟壑,这样水一倒进水渠里,就会自己流到菜地里去,倒是方便得多。
丢下水桶在井里,摇着井栏把一满桶水转上来的福妞觉得真是方便,想想大根打好水井后,最后对自己说的话,福妞又微笑起来,大根最后走的时候说一句:“福妞的家,现在是越收拾越好了。不是一般的人可以攀得起。”
提着这桶水去灶屋里倒进水缸里,福妞擦一擦头上的汗,自己也来看看这院子这新井台,都快想不起来自己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了。
水井打好了,凌墨也回来了,一进院里来,先看到桌子上的一个陶罐里摆着满满的菊花,生机盎然地让人看了心情就是一振,可是在这生机盎然的灿烂菊花下面,是有栓苦着的小脸儿。
“看看新打好的水井去,”有栓在屋里做功课,福妞把凌墨拉到水井那里去,凌墨感觉到福妞纤细有力的手指拉在自己手上,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是细腻还是觉得有力,反正和以前摸到的姑娘的手不一样。
回来的时候多半是夜晚,站在水井旁的凌墨对福妞道:“俺还没有吃饭呢,看什么水井。”福妞拉凌墨过来,却是要对他说话,压低声音道:“有栓不高兴哩,”
“这个看得出来,”察颜观色倒还是有几分,凌墨也问福妞:“是为什么?”不是天天上学开心的很,而且饭量巨增,凌墨想了起来:“难道是给别人分吃的,分得不均匀?”凌墨觉得自己这话很是俏皮,自己先笑了一下,就被福妞的眼光给瞪回去了。
福妞瞪着眼睛摇着头道:“不知道,问他也不说,今天晚上念书也没有太大的精神了,”要是有精神,是摇头晃脑袋的才是。今天晚上,是端正地坐着念书,声音也小了不少。
“或许是累了,”凌墨对着今天晚上福妞瞪起来的眼睛,突然有几分心跳,这妞是在瞪眼睛,还是在显摆自己的眼睛够亮,可以和夜空中的星星相比,凌墨把脸转过来装作往房里看:“上学堂的兴奋劲儿过去了,这几天觉得累了也不一定。”然后催促福妞:“你晚上再问问他,不然就去学堂里看一看去,好好的孩子只是学几个字,不是想着把他累着了。”
福妞觉得有道理,眼睛就不瞪那么大了,凌墨觉得自己眼前的压力象是一下子减轻不少,听着福妞道:“俺也是这样想的,等俺后天去卖鱼的时候问一问先生去。”
“姐,”有栓有气无力的声音传出来,人也走出来,看到凌墨也在:“凌大哥回来了,”凌墨刚才没有进屋就在院里就被福妞拉过来,而有栓又在想自己的心思,所以有栓是没有看到凌墨回来。
凌墨赶快道:“有栓我回来了。”有栓嗯一声,也不象平时那样有精神,只是对福妞道:“姐,凌大哥吃过饭后,你再给我装饭,只要一半就行了。”然后垂拉着脑袋就回到屋里去了。
看到一向有精神的有栓变成这个样子,凌墨也觉得受到打击:“有栓,这是怎么了?”福妞只是摇头:“严重吧,就象是生病一样,俺摸过他额头又不热。”再拍拍凌墨的肩膀:“来吃饭吧,吃过饭你给有栓把把脉吧,不要悬丝的那一种。”
“我也不会悬丝的,”凌墨跟在福妞后面往灶屋里走的时候,经过堂屋门口再看一眼里面坐着的有栓,真的是没了精神,凌墨也决定吃过饭,为有栓把把脉了,这孩子再贫苦的环境里也没有这样,也一样欢天喜地的有话说,难道真的是病了?
心存疑惑的凌墨和福妞在灶屋里约定一会儿一起去问一问。等凌墨吃过饭,两个大人一起来到堂屋里,福妞先对有栓道:“让凌大哥帮你看看吧,是不是不舒服了,今天晚上你就吃的少?”
凌墨则是来的是行动,手里拿着把脉的垫枕放在桌上,有栓也伸出手来,还好没有伸错,男左女右,凑巧没有伸错。屏气凝神地福妞看着凌墨把完脉,对着福妞摇摇头,福妞也觉得没有病,明显就是精神不佳,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
“有栓,你怎么了?”既然不是生病,福妞和凌墨就开始问别的原因:“是不是在学里被人欺负了?”
有栓摇头:“不是,”然后问什么都只是摇头,是什么事情让有栓居然变得话也没了,福妞和凌墨问不出来,只能互相看一眼,福妞晚上睡下来再单独问一问,看着有财和有贝还是欢快的样子,而有栓却是这样的没精打采了,福妞觉得没有了有栓的说话声,屋里一下子就觉得冷清了。
问不出来的凌墨则是心中有疑问地先回去睡觉了,寄希望于福妞炕上再问一问,或是去学里问一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