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起开口:“你这身衣服不能见人?”
福妞想到小凌的淡青色,淡粉色衣服,凌墨想到福妞的一脸怪粉。两个人别过头来笑,旁边响起粗声大气:“把车钱给过,你们再笑!”
赶牛车的等急了,不乐意了。
晚上住的是个上房,凌墨把他们带到一家最好的客栈去,这掌柜的,不会给凌墨白住。负手看福妞算房钱,凌墨等着,真的只算一间房,哥就睡床上,你睡地上。
掌柜的笑脸迎客:“一家三口,一间房就行了。”福妞在路上说得响亮,到这里瞪眼:“三个人,怎么能住一间?”
“分里外间,”掌柜的一说,福妞恍然明白,后悔自己多问,早知道只定一间,到时候欺负欺负小凌:“你要睡地上!”
觉得没占便宜,福妞房也不看,反正三个人都没多带包袱不用去放,这一次出来就是享受的,说好路上买衣服。
对凌墨哼哼:“多算你一间房,晚饭你请。”凌墨搂住有栓肩膀,哥俩儿好的往外走,漫声道:“有财有贝和狗,可以跟来。”
福妞呲呲牙,凌墨扑哧一笑:“真像。”福妞黑着脸,在后面跟着。
县城里有几家有名的酒楼,凌墨不想和自己肚子过不去,带着他们去了熟悉的一家。这一家,还没走到,老远小二点头哈腰迎上来:“凌郎中,你又来了,哈,楼上请。”
“没人生病吧?”福妞凑过来问,这也太殷勤了。小二耳朵尖听到:“没人生病,我们都好着呢,是今天有好菜,凌郎中来了,掌柜的正好请客。”
有栓不说话,但是笑得比蜜还甜。
上到楼上,掌柜的亲自过来,送上不少酒菜,对福妞打个照面:“哈,凌娘子,”福妞正喝茶,捂住嘴就要吐,掌柜的一见更喜欢:“啊,娘子有了?”
凌墨笑眯眯,眯眯笑,笑而不答。有栓笑眯眯,眯眯笑,笑而不答。苦的是福妞,她本来装吐,嘴里有茶水,一下子呛住,掌柜的出去,福妞头快钻到桌子下面,咳了半天。
再抬头,见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吃得十分自在,福妞苦着脸,对有栓寻求安慰:“好吃吗?”有栓给她挟了菜,福妞重新笑逐颜开。
正吃着,楼下有人喝:“打架了!”
街道上,两条大汉打在一处。福妞看了几眼,眼睛直了:“快来,这功夫不错。”有栓早过来凑热闹,只有凌墨一个人埋头大吃,还要教训这姐弟俩:“出门不露财,不露怯,妞你一个人小白,别带坏我们有栓!”
我们有栓?有栓听过,马上乖乖回去吃饭。福妞没细听,聚精会神看楼下。过了一会儿,把手指头送到嘴里一咬:“哎呀,”
凌墨和有栓在后面笑得要倒。
“有栓,送块骨头去,”凌墨又糗福妞,有栓乐颠颠端着排骨盘子过来,凌墨慢慢跟来,往楼下一看,眼神也直了。
两个大汉,都是锦衣。拳打虎虎生风,脚踢也快裂石分金。要是中人一下子,不是伤筋动骨的事。
两边的人没有人敢上前,两个人气势不俗,都有昂扬气势,正气也有,凌墨拧着眉头,一言不发看着。
福妞偶然回头,见凌墨看得入神,把手指上油在他衣上揩几下,再往下看,还指点有栓:“是这样打的,你平时就打得不对。”
太心疼有栓,不忍心让他下腰劈腿,有栓的功夫就总上不去。
“哗拉!”一腿踢中酒楼栓马桩,整个酒楼都晃几晃。楼上楼下的客人们吓一跳:“楼要倒了,快走啊。”
掌柜的急着喊人:“收钱,快收钱!”
只有楼上并肩的三个人,还是站着不走。
“嘭!”又是一声巨响,打中另一家铺子招牌。楼下人眼中的害怕担心在灯下清清楚楚,福妞是个最有热心的姑娘,把盘子往凌墨手里一塞:“我下去分开!”
这不是街头斗殴,这是祸害百姓。
凌墨手急眼快,一把抓住福妞肩头,带着深思:“别急!”
福妞先要急眼:“别急?”再才看到自己肩头在凌墨手上,华灯初上,凌墨一半面容在明处,一半面容在暗处。在明处的熠熠生辉,如九天鲛珠,在暗处的隐有光泽,如黑暗处珠玉。
小凌的肌肤一向很好,向来是福妞嘲笑他的话柄。只有今天,福妞震慑了!
肩头透过来他手心中的温热,凌墨怕福妞早下去,抓得很紧。手心透过薄薄布裳,带着男人手掌的厚重,福妞紧咬嘴唇,原来女生们爱恋爱,果然不错。
两个人站得很近,换成以前,不过是冷嘲热讽,今天福妞闻到凌墨身上的汗味儿,嘴角边绽开一个笑容,花花签了卖身契,是插翅难飞姐的手掌心。
楼上胡思乱想,楼下快血肉横飞。
重重一拳打过来,另一个人血喷出来,再一脚还回去,有一声脆声,这个人坐倒在地,额头上可见黄豆大的汗珠,有灯光打着反光,看得清楚。他的腿断了!
有栓头一缩,小脸儿有点白。福妞正在心猿意马,肩头被一推,身子一空到了半空中,凌墨的声音这才传来:“下去分开!”
福妞没有防备:“啊啊啊!”大喊几声落下地,踉跄着几步,脚根碰到一个人,差一点儿摔地上。
这两个人全睡地上,被福妞一绊,痛得那个人呻吟:“姑娘,给我找个医生!”
见义勇为的姑娘理也不理,叉腰仰头对上面大骂:“混蛋!推我下来!”凌墨在上面举起手指作了一个“ok”的手势,身子半隐在黑暗中。
有气无处出的福妞回过头,继续叉腰,对着两个人大骂:“找死吗?要打架空地里去找!这里多少人,多少铺子,这里打架是不是想赔钱!”
这一说,旁边的百姓们来了劲,起哄道:“赔钱!赔钱!”甚至有人才下地回来,手中有锄头,在地上敲着,以装声势。
凌墨笑得快坐酒楼上,听下面那妞又大喊:“有医生没有,有郎中没有,有还好手好脚的没有!”
几个人冲出来:“姑娘,你不要一下子都骂进去!”福妞悻悻然:“那你快看!”
医生过来,先问:“诊金多少?”福妞骤然惊奇:“什么,”赶快往后退:“路见不平,你我拔刀相助,说钱,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这两个人。”
再在下面喊:“有不要钱,犯贱的医生没有!”
“姑娘!”几个郎中全是这里的,快要和福妞炸毛。福妞又惊奇一下:“你们还在?我又没有喊你们!”
有一个人呼声起来:“凌郎中!”
“凌郎中!”马上有人回应。
“不要钱给看病的凌郎中!”大家一起喊,中间夹着福妞的喊声:“便宜的郎中下来,便宜,等于贱,所以便宜,就叫犯贱!”
凌墨满面春风,在呼声中如王者出场般走出来。手中一扬,福妞赶快接住,是块骨头!还想再骂,碍于百姓们呼声太高,福妞忍气吞声。
姐等着,等到表弟落到表姐手里,拳头格格的响,福妞面容扭曲,拼命再扭曲自己心理。凌墨眼神飞来,手一指:“你,打热水!”
再喊:“有栓,下来帮忙!”
有栓翩翩然,有如一只小蝴蝶般飞下来,鉴于凌墨下来的样子太帅,有栓也想学一学,只是他学出来的,面色红晕,带着难为情,又认为会有几个人鼓掌,结果伸头一看,一个掌声也没有!
“啪啪啪!”福妞鼓掌,而且喝彩:“有栓郎中下来了,大家喝彩啊!”凌墨头也不抬,手一伸,指到其中一个医生那里:“有栓,问他要几味药……”
抱出来,有栓直奔到医生面前,医生往后退一步,有栓大声道:“俺给钱!”他大喊:“姐,给钱!”
福妞当着人,不好别扭。好人,小凌当,出钱,姐出。才一磨蹭,有栓大声又道:“姐,姐夫让你给钱!”
“啪啪啪”,掌声起来。福妞面红耳赤,是气得涨红的,身子扭捏,不是为表现女人身段,是本心很想过去把凌墨暴打,又实际知道应该先付钱。
给过钱拿药,又给过钱换一家医生处拿针拿艾草。掌柜的好心很体贴:“郎中娘子,你是双身子的人,走慢些才对!”
有人翘大拇指:“好啊,原来是郎中娘子,难怪这么好心!”
一堆人跟着夸起来。凌墨差一点儿手歪,银针扎到别的穴道上去。这妞,沾了哥的光!双身子的人,这笑话大了!
福妞面色更红晕,更涨得紫红,气得。走路更要慢,不是为表现自己双身子,顺应民心走慢,而是走快,一步就到凌墨身边,要拎着他暴打一顿!
只有小有栓,是真实的喜欢。
有人,又给了后面的热水,有人,给了热茶,有人,拿出来家里不多的一点儿白药,两个大汉眼中有了泪,深觉自己不对,这里民风淳厚,怎么能当街打架,吓到百姓?
凌墨手法迅速的包扎着,有栓乐陶陶的在帮忙。福妞在哪里,正在和人大眼瞪小眼。
一地破碎的玻璃心,这心的主人是五、六个,再加上后面赶来的,有十几个少女。还有几个是年青小媳妇子,福妞乐坏了,红杏几枝在这里。
“脸扁扁的,又粗野,当街还骂人,配不上凌郎中!”
“就是,没听说郎中成亲,她就有了,偷爬的床吧?”
“一看就是,这样子,挺会装!”
夏天的夜晚,风吹在身上应该解暑。福妞渐觉得风凉,再听几句,只怕自己会伤风。见过民风的她,也不敢对着和她们对话。要走开,又觉得窝囊。手一扶腰,把小腰身一挺,在十几声的吸气声中,福妞得意洋洋扶腰而回。
那气派,快比太后还要强。
接下来,福妞就扶腰站着。有人送把椅子给她坐,福妞扶腰而坐。凌墨无意中扫一眼,差一点儿笑场。
把这两个人包好,两个大汉虽然硬朗,也快气力不济。仅有的气力支撑着,道:“兄弟,以后有事到……”
“不必了!”凌墨一口回绝,笑得温文尔雅:“我一开始没出来,就是看出来两位来头不凡,我们是布衣,不敢惹事。”
坏坏一笑,对福妞投去“情深意重”的一眼,福妞打个寒噤,凌墨又笑得温和:“我内人心眼儿好,一定要跳下来救你们,对了,”
凌花花惊慌失措,冲过来扶住福妞:“内人,你要不要紧?”两只手,一只大的,一只不大不小的,在福妞腰上较起来劲,有栓也跟过来,大惊道:“姐,你有了,不会有事吧?”
凌墨说,福妞只会生气。有栓装腔作势,福妞快要笑出来。低头:“我们走吧,我累了,”凌墨悄声调侃:“多喊几声哎哟,”再大声道:“来,快走!”
百姓们让条路,对着这远去的一家三口投以钦佩的眼光:“郎中真好命,娶个娘子,也是这样的好人。”
到了客店里,才进房门,福妞抬腿就给凌墨一脚,凌墨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床上,抱起被子揉了一通:“我睡过了,你还肯睡?”
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进屋把里间那被子也蹂躏一番,再出来,见福妞得意坐在床上,刚才凌墨睡过的被单被子枕头,全在地上摆着。
“睡地上!”福妞手指往下指,十分痛快。有栓忍住笑,一个人看戏。
表弟最终睡到里面地上,福妞睡在外面床上。第二天起来,一拉房门,吓了一跳。门口堆着小山似的东西,快堵住半个门。
“这是什么?”有吃的,几串子老玉米,几个鸡蛋,一包子煎饼,几块肉片……。还有几件最离谱,是小孩子的鞋和衣服。
福妞发飚:“花花,出来!”
凌墨一气跑出来,见到这些东西:“咦,内人,你还真有本事!”闪身回到房里:“我还在睡!”
小二上来送热水,笑容满面过来帮着搬:“娘子,听说你是双身子,这是受过凌郎中好的人送的,你不要担心,可以先放这里,你们走的时候再来拿。”
走的时候再来上一回?福妞眼睛呆住。这个地方,恨不能蒙着头出去才好。她不解地问:“这个,小鞋子?”
下面话不好意思问出来,有人送旧鞋子旧衣服吗?
小二是有孩子的人,知道得清楚:“才生下来的孩子,不能穿新衣,小孩子皮嫩,新衣就是洗掉浆子,也会磨伤皮。”
再安慰福妞:“你放心,等你生的时候,会有人送新的。”
福妞要发狂。
把这些东西还是留下来,让掌柜的帮着退回去,掌柜的不肯退,让他们回来的时候顺路拿走。福妞“双身子”,顺理成章坐上牛车,低着头不敢看人。
凌墨对有栓道:“看看你姐,一直低头是不是病了?”有赶车的在,福妞只能忍着。
有车快得多,当天晚上到了那处宅院。下车给过钱,福妞皱眉:“这是什么人家?”从山下看,院子里破旧,从外面看,这大门,快要倒了!
有栓小心翼翼敲敲门:“有人在家吧?”大门往旁边一倒,原来早就歪了半边。
“来了来了,”里面有一个人回答,一盏灯笼先伸出来,门后面钻出一个人,带着机灵相,灯笼伸到客人面前挨个照照,才笑嘻嘻问:“我们这里不能过夜!”
福妞一天的气没处出,现在凶巴巴:“我们买房!”习惯成自然的,手一扶腰,腰再一挺,这才明白过来时,凌墨哈哈大笑。
家人才十几岁,眨巴着眼睛:“买房?我们没说卖房?”福妞继续凶他:“有钱修修门,多好!”家人想一想:“也对,有钱我就可以剃头修面,比门还漂亮!”
他咧着嘴:“各位等着,我得对我们老爷说一声。”灯笼和人进去,门后面小心把大门顶上,再呼一口气:“等着啊,这门还要呢,不要再用力敲。”
他才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一声巨响。大门彻底倒下,扬起不少灰尘。有黑老鸦“嘎嘎”着飞去,没入黑暗中。
外面的三个人,肯定没敲门。是那一男一女,正在门口虎虎生风对拳脚。拳脚风,把大门震倒了!
家人吸一口气,快步走回内宅:“俺的娘呀,这是上门打抢,不是来买房的。”头一缩,灯笼忽然灭了,家人吓得紧跑几步,直冲进去,上气不接上气地道:“老爷,有人来打抢,不,有人来买房!”
门外,那疑似“打抢”的一对,还是拳脚霍霍,一直生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