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山林里,第一声鸟叫透过树叶而来,下面走来福妞的身影。她面上带着笑,步子轻快,福妞恋爱了。
在心里有一句话,福妞一直没有说。她怕凌墨笑话,她以前没有恋爱过。一直以来,她以为自己不会恋爱,也没有人相中自己。
因为所有的男人,都爱有女人味的人,而福妞心中的郁闷,就是女人什么味儿?
今天她知道了,恋爱,是香香甜甜,空气中无处不香香甜甜。
又来到周家上面的水潭边,福妞还挂念着这个宅院。她的手里鬼鬼祟祟提着一个布包,见院子里没有人,一甩手,把布包扔了下去。
布包落地后,颠了几颠,滚出来一个难看无比,让人呕吐的半拉子小动物,死了的。是福妞在她的陷阱里找到,不知道死了几天,被什么动物吃了一半,还有一半干透了,晚上见到,可以吓坏人。
周家院子里空洞洞,落地声音就更响。进财一溜小跑着过来,离得老远不敢相信的站住脚。犹豫着往四处看,见没有人,再抬头往上面看,只有空山寂寂。
没有想到这个男人还害怕,既然没有人,他双手捂住眼,露出一条细缝看路,小心翼翼走上半步,再来上半步,完全把这东西看在眼里时,惊恐地睁大眼,发出“啊”地一声大叫,拔腿转身就跑,好似见了鬼。
事实那东西,也和鬼差不多。
福妞拍拍双手,笑得很得意。她被人骗得下了一次水,打算还一回。福妞本人,不会内疚,也不会认为不好,新恋爱的她,心里一直梗着的,就是这件不痛快事。
现在还了,她痛快了,舒服了,拍拍双手,悠然去打她的鱼了。边打边想着凌墨,想多了,有些痴痴,直到发现自己变白痴,再赶快去打鱼。
一天折腾几回,到晚上收获还是丰厚。福妞对凌墨又高看几分,他说我们独占山林,不能因此有对别人的优越感。
事实上,也是如此。这个金手指,开得大了些。
夜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漆漆的,还是能看到一些人影。有栓躲在屋里,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当偷窥客。
后面渔塘边上,凌墨和福妞各执一边,两个人没有吻得天雷地火,而是中间隔着一手臂长,不时对看一眼,只能看到对方的眼睛,还不是太清楚,但是正因为周围朦胧不清,感情如伸出千丝万缕,把两个人的心系在一处。
不时,跳跃着,活泼着,不时,颤悠悠,对方想什么,另一个人全能知道。
蒙上面纱的爱,总是神秘中更美。
有栓急呀,天太黑,虽然有鱼塘的水光反映,也看不清这两个人在做什么,亲了没有,吻了没有,明天有娃没有?
皇帝不急,总是急别人的。
天地似一笼罩,把无边的黑暗打下来,也把无边的情意带给他们。凌墨满足的吁一口气,柔情密意地道:“妞,对你说件事。”
“你说,”福妞回答得羞羞答答,扭扭捏捏,而自己还不自知。可见女人,本质上还是女人。
凌墨发现了,恋爱中的人无时不刻不去感受对方,他清晰明了的看到福妞的女人本相出来,心里又甜又有成就感。
他拉起福妞的手,福妞的手又细又长,带着韧性儿,手上有硬硬处,是劳作形成。凌墨拉着很喜欢,想送到唇边亲一亲,又心满意足于这样拉着,他用指肚细细抚摸着这手,心里的话油然而出:“以后你在家里当地主婆,不用再进山。”
福妞奇怪地问:“为什么?”凌墨更温柔了:“我养着你,还不是应该的。”福妞一听就火了,站起来,把凌墨的手一摔,用力过猛,凌墨没防备,身子一歪,扑通一声对着鱼塘摔去。
算他势子稳,脚尖硬生生勾住鱼塘的边,不想身后又来上一脚,福妞一脚把凌墨踢进鱼塘里。
水花溅上来,打了福妞一身。
她双手叉腰,生气了:“你这沙猪,和以前那几个人没有两样,我自己养我自己这么久,几时轮到你养我?自大,离谱,走开!”
身影雄纠纠地离开,消失在黑夜里。毫无留恋,十分决绝。
诉情意诉到鱼塘里,凌墨站在水里呆若木鸡。好一会儿,他游到岸边,双手扒住鱼塘,并不上来,一个人回想福妞的话,嘴角边有了笑容。
黑暗中,有栓悄步过来:“凌大哥,我拉你上来。”凌墨还想隐瞒:“我洗个澡,还没洗好。”有栓还小,不会装相。真心来帮忙的他不相信:“有穿衣服洗澡的吗?”
“我顺便洗洗衣服,”凌墨回答是很快。黑夜里,不知何处传来低低的笑声。有栓眼睛亮了,小声地道:“是俺姐。”
凌墨也眼睛亮了,这妞踢自己下水,还以为打算从此以后,再没有良心。既然有观众,他更得瑟,在水里扑腾几下,还要喊有栓:“下来吧,这水多自然。”
有栓弄不明白状况,诚心请教凌墨:“难道俺看错了,凌大哥,俺亲眼看到姐踢你下水,姐走了,我就来救你。”
扑打水的手臂僵在水面上,游泳的人,手一停下来,好比鸟儿在天空中不能飞行。凌墨才尴尬一下,身子一沉,喝了两口水,手惊脚乱才重新浮上来。
有栓叹气:“唉,快上来吧。”
福妞在自己后窗上,见凌墨上来,笑嘻嘻才去睡。她心里,还是没有内疚。
当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高个小个圆脸扁脸的男人,来指责自己,你没有女人味!女人味,福妞后来请教过别人,很虚心,冒着被人笑话的危险,她去请教了。
那个人倒没有笑,对着这虚心,是认真诚恳地告诉福妞:“你什么都不做,全让对方做,就是你的女人味。”
深受打击的福妞回来观察一下,发现事实也差不多。娇嗲的人,总比她讨人喜欢。她一气之下,决定此生不恋爱,也不要这样的女人味。
凌墨今天的话,揭起福妞的旧伤疤。
一脚,福妞想想也太少。这是她第二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个念头,故意大步走出去,用力扫着地,扫起一地灰尘,才弄来一盆水,用力洒着水。
有栓走出来,福妞收势不及,一捧水洒中有栓,两个人都笑嘻嘻。福妞问:“有栓,你出来也不说一声?”
“姐,有财不是走在前面。”有栓脚下的有财唔唔叫了两声,顶着一头水,水汪汪的眼睛不无委屈,怎么淋了我一身的水?
凌墨走出来,福妞和有栓正笑着给有财擦干。见到凌墨出来,福妞的眼光一下子很端正,是老死也不往那里瞧的眼风。
凌墨,只对有栓打了声招呼:“我走了。”他身上出门的东西背得齐全,正眼也不看福妞。福妞傻了眼,眼光不由自主“唰”地过来,凌墨很骄傲,扬一扬下巴,还是一眼也不看过来,扭头去开大门。
有栓瞅瞅福妞,面色是如常,甚至还多了笑容,可是眼神黯淡不少。心疼姐姐的有栓问:“几天回来?”
“好了就回来。”凌墨不回头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大门,半开着,停留在那里。
直到他的身影从竹子墙外离开,有栓才回过头,而福妞,则匆匆看一眼竹子,低头又用心去擦拭有财,似乎这一刻,只有有财最重要。
有栓不错眼睛看着她给有财收拾,好一会儿,才难过地道:“姐,还没有出村,你去陪个不是,你咋能踢人下水呢?”
“我试试我的腿功,”福妞还嘻嘻两声。有栓小脸儿上也有难过:“我听出来,你很难过。”福妞本就不是个会伪装的人,被有栓刺穿,垂下肩头,重重叹一口气:“有栓,姐不成家,姐给你带娃。”
有栓跳了起来:“不!”固执地道:“你要生娃!”这样的一个早上,有栓这个好孩子,难得的闹上别扭,他就差泪眼汪汪:“要生娃!”
福妞先是笑,后来被有栓打动,这是有栓的一片心。福妞也知道凌墨是个好人,可是怎么对有栓说尊重与理解呢?
凌墨头也不回的出了门,他认为自己应该生气,有理由生气,一直气到地老天茺才回来才好!心里有这个想法,惊了一下,又无奈的失笑。这妞是在别扭,哥也陪着一起较劲?算了,外面呆上半个月,没有人找自己,就自动下台,自己灰溜溜回来吧。
半个月,是不是太长了,不如三天吧?三天回来一次,看这妞有没有悔改,诚意足不足。他这样想着走出村口,有两个人从树后直扑出来:“喂,这里是不是?凌郎中!”
凌墨的衣襟被人揪住,那两个人中,年青的一个是周家的进财,他只负责揪衣服。周老爷又叫又跳:“天呐,我总算找到你了!”
欺身上前,眼珠子快发红光:“卖房!”
凌墨一听:“走,到我家里说。”想也没多想,心里的想法就是,可以不用出去了。打心眼儿里来说,凌墨一点儿不想走。他虽然知道自己走,没有人拦,可还是要走一回,自己心里舒服不少。
带着周老爷往回走,周老爷眼睛又快冒绿光,一路不安生的前蹿后跳,问东问西。凌墨嘴里嗯嗯,闷头往家里大步流星。
赶快去看看,那妞是不是在难过?能让她难过,凌墨太喜欢。
快到家门前时,凌墨不让周老爷说话,步子也放慢,放轻,慢慢来到门前。门里,姐弟两个人正在说话。
有栓问,福妞答。
“姐,你多大了?”
“十……十几来着?”
凌墨差一点儿没笑出来。
“姐,你今年十八!”
“有栓,我今年二十,明年十八。”福妞顺溜的来了句广告。
凌墨窃笑。
“姐,正经事!”有栓要来脾气。
福妞挺一挺胸:“好!”
只有在生娃的事上,有栓才会来小脾气。
他在院子里负手,迈步,绷紧面庞。福妞大赞:“有先生的派头!”
有栓嘿嘿一笑,马上就想嬉皮笑脸。稳住,板起脸,拖长了音:“啊……成亲人伦大欲也。”福妞虎地起身,咋咋呼呼:“谁,谁现在教你这个!”
还能有谁,有栓不上学,只有凌墨、周大全和常来的先生教的。福妞咬牙切齿:“小凌呢,我去找他!”
凌墨是有心人,凑近竹叶悄悄打量,见福妞话说得狠,眼睛瞟了瞟。这一瞟,很有风情。凌墨心花怒放,福妞心里也想去找自己。
他敲了敲大门,很是小心很是用心。福妞跳过来:“谁!”
门外站着她心中的罪魁祸首,带坏小有栓的人。凌墨直了脖子,直着头,轻描淡写:“听说你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