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一入衙门赵逸便被“送”到审讯室去了。他们进了门便见一着暗色贵服的人,面容近人,却被服饰上的金纹衬得矜重。那人低声跟身旁的人交代着话,察觉有人进入,便轻轻挥手将人辞下。
“微臣/罪臣见过王爷。”
“此话怎讲,南辰何来之罪?”
赵逸一掀衣摆铿地:“罪臣本为‘酒鬼’,承受皇恩,却藐视律法,私自带走嫌犯,此为重罪。”
顺王笑着轻摇头,说道:“南辰啊,言重了。这一次多亏了你,此案才进展得这般快。如若破了案,就当你将功补过,翻篇了。”
“罪臣愿受罚。”
“南辰,王爷都发话了,别倔了。”书衡恍然,立刻拍拍他的肩,示意道,“查案要紧。”
“莫山说的正是。”
“谢王爷不治之恩。”
“好。”顺王点头,接着说,“对了,替我跟老师问个好。
赵逸起身,又俯身回应,侧过头看了眼牢狱。
“当日闯入牢狱的便是魏芳泽姑娘,正是魏孟德将军之女。此次受害者中有她的叔伯,她也是救人之切,才一时冲动想着劫狱。”
“哦?这位小兄弟的意思,是魏芳泽姑娘觉得我们会为难他们,还是我们办事不够清白呀?”暗处的狱吏突然发声,引得赵逸侧目。
“大人,并非如此。只是狱中鱼目混珠,魏芳泽姑娘怕叔伯有所不测。”
“南辰何出此言?”
赵逸从手中拿出手帕,呈上扳指,说:“王爷且看。”
顺王拿着扳指,细细摩挲着扳指的纹理。书衡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只见他笑笑不语。
“是了,当年魏家先祖偶得一段璞玉,请出最好的玉匠开了两个扳指。一为‘龙骨’,赠予太祖爷,二为‘鹰眼’,乃魏家传宝。”顺王说罢,又笑问道,“怎会在南辰手中?”
书衡汗颜,这货自己把自己往粪坑里推。但是一身腥臭的人丝毫不慌,庄重地说:“此扳指并非随我而来,是魏姑娘托付于臣。它随一忠将而来,郑上将军,会跟王爷讲清楚的。”
……
世人皆知,魏家有一刀一剑,一将一商。
魏家先祖是个赌豪,当其他大商帮在战乱中游走拾财时,他将身家投在太祖爷身上,大商背着黄金笑他蠢,他只摇了摇头,没说话。事实证明,他赌对了。那些庞大的商帮被掐灭在历史中,唯有魏商顶着皇商这光亮的招牌延续到现在。
魏商的掌事人没有一个是傻子,唯一放掉继承权的傻子,还是当朝战功赫赫的正二品将军,而他的胞弟魏严,是将魏商重新带起的重商。
没有人知道他们会走上那么傻的绝路。
那一次,北狄踏过两州。将军扛了四天五夜,才将北狄驱出界外。西北二营一片寂静,看着将军未卸兵甲,带着一身风尘朝那堆兵器走去。
我连忙赶上,看他拿起一把矛,用手掰了掰,没动静。将矛一冲地面,手脚一使,矛断了。我们大气不敢出,只听他一挥手,喊了声:“查!”
之后好几天我都没见到他,交替完北狄的破烂事,只带着兵操练,例行巡视,偶尔去他的帐前转转。等我察觉不对时,朝廷来了人。我冲入帅帐去找他,见他脱下了衣甲,看见我,他笑了。他跟我说,郑兄,二营先拜托你了。我慌了,追问他怎么了。他又道他不会让二营的弟兄死不瞑目。他要亲自去解决。
过后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胞弟魏严贩卖军器,偷换劣品,而贩卖的对象,大家心知肚明。我开始是不信的,魏商贩卖军器,就是砸自己的招牌,魏严不会傻到去干这种事,还轻而易举被人查出。但回头一想,我苦笑,我能想到的,将军怎么会想不到,如今罪名已定,便已是真的了。至于他说的解决,他不愿让自己的胞弟受那极刑,亲自送他上路了。
这事情来得也莫名,去得也莫名。将军因擅自处置刑犯被停职,二营也牵出许多同犯,连我也莫名被降了职。将军独自在帐中关了自己小半月,也不知如何。直到风波过去,将军才提出想将胞弟送回家乡安葬。
那时年轻的将领已独当一面,二营情况算上稳定,将军暂不能理军务,也无人拦了他去。不过跟了一队监督他的兵便去了。但接下来的一年里,将军失去了行踪。朝廷的调令送到苏州,却被告知将军安葬胞弟后,早已离去。一年里,我复了职,领营之际不忘探寻将军踪迹。但某一天,将军突然出现在我帐中,我大喜过望,他示意我噤声,与我说了他一年里的事情。原来他从苏州出来后,遇到赶往京城的匪帮。但他发现越近京城,匪帮竟越多。他觉得不对头,便暗中调查,现早已有些眉目,只是人手不足,不敢贸然而行。我说上报吧,他摇头,说朝廷可能有鬼,不然这大批人马如何潜入,却安然无恙。他已安排妥当,但需要我协助,我应了。
果然如他所言,各地匪帮不知何故通向京城。我们潜入匪帮隐姓埋名,在里头收罗信息,发现匪帮突动极有可能是被股地下势力煽动,对京城下手。单我们潜伏匪帮已用了数月,那股势力行动却不知道密谋到何处了。我跟将军说证据已有,上报为好,早些时间布局才能得以控制,况有剑宗在,不缺人力。他笑着应下,说收完尾就走。我越发觉得事情不对,暗中跟了他一回,除与官府打交道时与我们不同一处,其他时候没有异常。我当初没往别处想,后来才知道这竟是个关键处。正当我差点信了,魏家小姐突然找到我,她竟跟我说将军早已死在二营中,跟前那人是本应葬在苏州的魏严。她认出了叔父,也被他软禁在苏州,经外祖相助,才一路追到这里。
我大惊,这话无依无据,实在荒唐。但他归营的时间拖得越久,我便越信小姐的话,她又怎会拿自己父亲的命乱说呢。而且我隐隐感觉,他貌似知道小姐找过我,又或者,他本就不在乎我知道他是假的。
他真的太像了,但他越真实,我越发感觉可怕。
“后来他越发肆无忌惮地吞并匪帮,重用匪帮首领。我那猪脑再怎么不灵光也明白,他带着将军的名,领将军的兵,不过是借将军之便去干他想干的事。至于我们,不过用来更好坐实将军的罪名,还傻楞地认为干了什么好事。将军那时还向我们请罪,不怨他,怨自己没有好好教导。伤心之余,我咬定要弄死这头白眼狼。利用他将我们推出中心之便,我们暗下绊他,追他犯罪证据。因为这人生性多疑,我们设法脱离了控制。但听知他要入京城,我们想了一计,买通那些头儿,将他们的行踪卖给‘酒鬼’,之后便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