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朱旬在榻上睡下。看着榻前的檀枋,她不知为何有些泪眼婆娑,她翻身对着瓦墙,风呼啸着吹,她在他的榻上,她已觉着确实不合分寸。
她隐约嗅到些檀香,与那次抱他时身上的香一同。她在冬日蜷缩,却怎样也无法入眠,她在这儿偷生度日已是幸事,何能多求。
朱旬索性不勉强自己,把火笺点上,从他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慢慢看着。
她识字,会奏琴,善道诗,那却只是在邓郁之的教导下会的皮毛,可她从未看过治国之道。她想着周迢,他当上丞相是否也会读这册?
她看着,却发觉上面有周迢的一道批注:
纸上终不成事,清显于未治国。
她看着,有些怔。如今陛下便大扬兴书,降武,一说出征便无人上任。如今周迢一言,却有道理。
文为辅,武为主。
若他登上九龙宝座,会挥手一指,便夺得一山否?
所谓治国,皮毛尔尔。真正之治,乃备修身之性,有为之身,活墨之道。
她也不知自己如何睡去,只觉次日醒来神清气爽。
殊不知远处的汸关,战火正是萧索之时。
“曦婆,我今儿做给您吃食。”
曦婆眉开眼笑,看着从檀居下阶的女子,“阿婆很是期待阿旬的手艺。”
朱旬小跑到她那儿,“小女有些担忧,大人那儿不会有事吧?”
曦婆拍拍她的手,“若有事早八百纸书到这儿北都来了。”
“阿旬不必担忧,大人命长。”
朱旬点头,“阿婆想吃些甚?小女会做葵花酪。”
“阿旬怎会做如此?老身看着你像哪府的小姐。”
朱旬摇摇头,把自己的来历全告知了曦婆,谁知曦婆并似邱风那般大反应,她如未听到般,只是缓缓道,“姑娘,抛去这些名外的东西吧,你知,大人不在意这些。”
她笑了,“多谢阿婆。”
她却摆摆手,“阿旬,老身只是想大人真遇到一个能把他照顾好的人。”
朱旬笑了,“阿婆,小女本为他所救,伺候大人是小女的本分。”
“阿婆的那层意思,小女不敢逍想。”
曦婆摇摇头,拉着她走向伙房,“阿旬,老身年轻时候也爱恋过一男子,那人地位也是崇高,”她说着看着远处的天,“我本以为他心悦他人,可那日他离去才向老身表明。”
说罢她笑了,褶皱拧成一起,“阿旬,老身不愿你错过你的心上之人。”
“老身这辈子最对不起大人。”她不知何时已双眼晶莹。朱旬见状心中有些不适,曦婆此举倒反常了。
她无话,将些想法憋在心中,她安抚曦婆,“阿婆,您放心。”
“阿婆,小女冒昧一问,阿婆姓名何?”
她收回情绪,缓缓道,“老身名曾曦。”
朱旬有些惊讶,“阿婆是太贵妃娘娘闺中婢女吗?”
曦婆看出她所疑,笑着答,“从前曾家被太祖灭了,老身乃侥幸偷生,幸遇小姐,投她篱下。”
“曾家?”朱旬想了番,“是医家吗?”
曦婆点头,“姑娘聪慧。”
她感慨了声,“若曾家未亡,阿婆会嫁个好门第,应会封个诰命。”
曦婆笑笑,“如此足矣。”
说着,便至伙房,朱旬笑笑,并无计较,只道,“阿婆,我们来做葵花酪。”
朱旬切着葵花,她呆呆问道,“阿婆,大人爱吃甚?”
“他不挑,只是不喜鱼类。”
……
晌午完,她便随邱风习武,这些天,她会了些皮毛,倒能防身。这匕首,她一直携在腰间。是夜,朱旬望着天,他何时归呢。
她才躺下,却听窗外马蹄声响彻云霄,只听“吁”的一声,一人翻身下马的脚踏声犹为突兀,朱旬闻此,立马起身推开窗,她瞬刹像处于冷水般。
她忙将亵衣外披上为曦婆为她所备的朱色斗篷。
只见满邬一身尘土飞奔此,见她在窗旁,便在檀枋下坐下,“姑娘,可否赏满某颜面一谈?”
朱旬忙朝他走去,欲与他行一礼时,他制止住,“姑娘,请坐。”
朱旬缓缓道,“将军,可是出事了?”
她的心随着满邬的点头跌倒了谷底,她看着满邬的眼眸,古铜色下显得严肃起来,“姑娘,满邬有一求。”
话毕,他朝她跪下,朱旬忙抬起他的手,却纹丝不动。
朱旬意识到什么,忽然瘫坐下。
约半柱香,满邬一直低着头,朱旬一直望着窗外之月。
周迢一走,她便把帘子挂起,思月即思人。
她的身子有些抖,垂眸不敢看何物,紧攥衣袖,抿唇缓缓而言,“大人如何了。”
满邬这才抬首看这女子,只见她端坐在榻上,面上却如寒三尺般,眼眸低下,面目苍白,外面的斗篷有些抖动,睫毛近在咫尺,却像承了几丈雪般。他第一次见如此女子,生平第一次似周迢所言说般,想改了念头。
半晌他重回清醒,抱拳平视她,“大人为了军队只身一人带几百精兵抗敌,却遇摄政王包袱,大人如今身负重伤,差点被拖到敌人营下,如今生死不明。可姑娘心中应明白,本将冒敌军侵犯之险从汸关八百里加急赶到此,并不是想告诉姑娘这个消息。”
朱旬听到他的话心中冷静下,她未料到这天来的如此快。
朱旬点头,“将军放心,小女听从大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