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生生世世里,燕珣妃被泥沼淹没,她无法挣扎,无法呼吸,看不见、听不到,只能用那浑噩的大脑迟钝地叩问上天她想见见创造她的母亲。
在这个她丝毫无法改变命运的世界里,能够操纵世界的“母亲”成了她唯一的念想。亦或许是不甘心地想要个答案、也或许是燕珣妃印在骨血里的慕强心理,更或许只是最简单不过的当孩子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她本能地乞求母亲温暖的怀抱而已。
但棠米不知道,她只看见了燕珣妃脸上的微笑平和,于是她放心地松了口气,“这样啊,没有给你惹麻烦就好。”
燕珣妃笑意不减,“母亲不必如此担心珣珍。”
“我当然担心你,”棠米看向她,脸上露出了一对浅浅的梨涡,“你是我第一个女儿嘛。”
她说着走向了餐桌,燕珣妃站在原地,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
棠米走了两步,见她没有动弹,疑惑地扭头,“走呀,吃饭去。”
燕珣妃回神,笑了笑,“好。”
两人坐下,燕珣妃抚掌三声,便见十数位男奴端着碗盘鱼贯而入,依次献菜,外间又有舞姬起舞,宫伶奏乐。看着面前的美食,再瞥一眼那现代难以听闻的编钟箜篌,棠米战战兢兢,僵成一团。
这个时代还流行跪坐,棠米坐不了半刻钟便腿痛脚麻。但望着对桌仪态完美的燕珣妃,她只能时不时地改变下重心,左脚痛了坐右脚,右脚痛了坐左脚。
燕珣珍在这里待了一百五十年习惯了古代生活,棠米可还没有,过了一刻钟,她甚至不得不偷偷地用手撑地,减轻负担。
燕珣妃窥出了棠米的不自在,何止是不自在,简直可以说是痛苦,如坐针毡。
她第一反应往面前的菜看去,确定无异后又看向外间的舞乐,直到她瞥见母亲的脚腕变扭地移动之后,才恍然大悟。
“来人,把饭菜放到榻前。”她站起身,连忙去扶棠米,歉意道,“母亲是脚疼么,都怪我不好,没问过母亲的习惯,一会儿我就让人送椅子过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看穿,棠米面露赧色,起来的时候腿脚发麻还趔趄了一下。
太丢脸了,她直想以头抢地,自己简直在给女儿丢人。
“我、我会尽快适应的。”她结结巴巴地小声承诺,但自己也不太相信这个尽快能有多快。
燕珣妃搀着她去榻上,一边道,“母亲千金贵体,确实不该坐在那么冷的地上用饭,原是我的疏忽,您不必自责。”
她扶着棠米的小臂,微微吸了口凉气。
母亲的手臂竟如孩童般绵软。
她低头看见了棠米脚上包裹着的“布”,暗暗惊疑,再娇生惯养的公子足上也只穿一双履,她从没见有人在履里还要用布护足。
这会儿握着的手光滑柔软,纵使不提剑,读书握着笔杆竹简也该有所磨损,可母亲的手竟没有一点薄茧。
燕珣妃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如此娇贵,连这王君规格的房中都坐不了一刻钟,可见母亲平日里是如何养尊处优。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尽善尽美了,看来现在远远不够,也还好是她将母亲接走,换成了此时落魄的燕珣珍,哪有多余的人力财力周全母亲。
一餐饭用得两人都提心吊胆,燕珣妃一直紧张地盯着棠米的脸,生怕她的胃比她的脚还娇嫩,消化不了这些食物;棠米一直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手,生怕吃饭动作太难看,给女儿丢人。
她吃得其实不那么痛快,这里的菜式虽然多,一眼望去盘碗无数,可每个盘子里就一两口的分量,嚼两下就没了,还不能嚼太快,因为燕珣妃吃得很慢,而且用了一点点之后就停了下来。
棠米亦步亦趋,瞟见燕珣妃停下后,紧跟着搁碗。她细细感受着胃,震惊了一会儿,然后愈加自卑。
她吃到现在感觉都没有,燕珣妃却已经饱了,怪不得人家是美女。
不止燕珣妃不吃了,两旁伺候的男奴也觉得该吃完了,于是把碗盘撤下,换上了水果,歌舞继续。
这场景和棠米想象的太不一样了,她预计里的场景应该是两个人盘腿坐在地上玩棋玩牌,然后打开她带来的那些零食,摆满一地,随心所欲开开心心地聊天说话。
她还带了红蓝机来着
但现在这个情形,她瞄了眼旁边静坐含笑、腰背笔直的燕珣妃,根本想象不出人家舔手指上薯片渣渣的模样,不,别说是渣渣了,棠米甚至怀疑,燕珣妃会吃薯片么。
身旁的人高贵优雅得简直像个女王哪怕她没有戴王冠,只用了一根头绳绑发,也丝毫折损不了那与生而来的气度。
“母亲,何故要这么看着我。”燕珣妃察觉了棠米的目光,抚上了自己侧脸,“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没有。”燕珣妃哪里有不妥,完全就是棠米自己整个人都不妥。她有点受不了这样沉闷的歌舞气氛,试探性地转移话题,“我就是在想,什么时候能换一下衣服”
“原来如此。”燕珣妃了然,她足见后点,毫无倚仗地站了起来,这动作像是游鱼一般,单频尾鳍的摆动,就自如地穿梭于水中,颇具简洁的美态。
公主起身,训练有素的歌妓宫伶立刻退下,她对着身旁的男奴问,“热汤备好了么。”
“是,早已妥当。”
得到答复后,燕珣妃转向了棠米,开口道,“我在母亲的寝殿后凿了一池热汤,现已准备妥当,请母亲移步入浴。”
棠米眨了眨眼,热汤这种东西,除了外天然的温泉和王宫之内,小小一个公主府也能有么。
等她跟着燕珣妃过去,望着偌大的水池、鎏金的吐水兽首以及飘在水面上的一层花瓣,棠米彻底震住了。
有钱真好
她脑中只剩下了这四个字。
“母亲。”身下轻柔的呼唤拉回了棠米的神游,她一低头,看见燕珣妃跪在了自己面前。那双修长如玉石的手捧起了她的右足,将她的袜子脱去。
“请让珣珍伺候您沐浴。”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