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子时,七公主府内还是灯火通明。
整个公主府都被翻得底朝天,大门敞开着的,有不少家仆行色匆匆,往返其间。
红缨姑娘失踪,公主的脸冷了两日,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众人战战兢兢,生怕惹了公主生气。
“公主”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燕珣珍连忙从榻上下来,顾不得身份礼仪,直接往门外跑,“找到了吗找到红缨了吗”
管家脚步一顿,“不、不曾。”
燕珣珍脸上刚提起的精神立刻又沉了下去,她没气好气地回到屋中,“没找到你回来干什么。”
管家面上有些尴尬,她跟着燕珣珍进门,一边道,“公主,红缨姑娘还没找到,不过刚才外面有人送来了一个盒子,说是您急需的宝物。”
急需的宝物
“是什么东西”她问。
管家摇头,“奴也不知道,那人送完东西就走了,只是嘱咐奴一定要亲手把东西交给您。”
她说着,将盒子放到了桌上。
“这盒子用的是上等檀香木所制,上面的漆画如此细腻,想来装的是件稀罕的宝贝呢。”管家笑着附和,退开让主人开盒,希望抚平一些主人的怒气。
燕珣珍狐疑地皱眉,她之前的记忆里可没有这么个盒子。
一边疑惑着,她一边上前打开了盒盖。
盖子启开的一瞬,浓郁的血腥臭铺天盖地地涌现,燕珣珍乍一眼看见盒中的东西后,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感知都被冲击到冻结。直到她缓过神来,胃里一阵翻腾,直接扒着桌子呕了出来。
华美的盒子里装着的,是一整个没有五官的人头。
在夜半的昏暗烛火里,那颗头呈现出六个血淋淋的黑色窟窿。
人头下方的嘴巴大张着,还保留割舌的状态,宛如厉鬼索命,哭诉着死前的痛苦冤屈。
燕珣珍狂吐不止,一旁的管家见了脸色骤变,连忙去把盖子合上,却被燕珣珍抬手拦下。
“不等、等等”她捂着喉咙,反手擦了擦嘴角残余的胃酸,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又一次靠近了木盒。
纵然没有五官,可方才一瞥她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像是
红缨
燕珣珍扣住了木盒边缘,她死死盯着盒里的人头,震惊到了失语。
不会错的,红缨为她鞍前马后了百余年,她们朝夕相处,相伴的时间比她和男主还要长,就算是被割去五官她也认得出来。
这是她的红缨,这是她的贴身侍女
是谁到底是谁
“公主,这里还有个小盒子。”管家颤着声音提醒。在人头的旁边,还有个更加精致的小盒。
燕珣珍当即把盒子拿起来开盖,她手指抖得不成样子,掌心冷汗涔涔,滑腻湿冷的手抓了几次都没将盒子拿起来,倒是不小心碰到了人头耳朵处的血窟。
强忍着惊惧,燕珣珍做好了面对更恐怖的东西的准备,可没有想到,开盖之后却有一股馋人的香气袭来。
放在盒子里面的,是一块色香俱全的肉饼。
她茫然了一会儿,接着猛地想到了纣王赐肉饼给西伯侯的典例。
这一回燕珣珍再也支撑不住,倏地跪在了地上,狂吐不止。
红缨她的红缨
七公主这边乌云密布,另一厢的太子府里却香气四溢。
正是晚膳时分,燕珣妃屏退了下人,单独为棠米布膳。
今晚吃的是肉饼。
“母亲喜欢吃肉,我特地跟府里的厨子说了,您尝尝,如今的味道还吃得惯”
棠米托着筷子下方,咬了一大口肉下来。
“这也太棒了。”她咀嚼着,发出了感动到哭的声音,“来这里以后,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实在的肉。”
面前的肉饼金黄酥脆,一口下去口齿生香,略微有些烫嘴的肉在牙齿挤压之下,流出鲜咸的汁液。这是平常没有的东西,谁能想到富丽堂皇的公主府最常见的饮食竟然是清粥和有点清的清粥和粥。
就算有肉,也多是小片小片的肉片,一盘端上来,还不够塞一满口。
棠米不好意思提,没想到在她决定茹素的时候,公主府居然突然加餐,简直幸福到了诡异。不过现在的棠米没有功夫去思考伙食为什么产生了质的飞跃,她只顾着低头嚼肉,捧着脸感受难得的美味。
燕珣妃见此笑意越浓,“母亲喜欢,我以后就再让人做。”
这肉饼里的肉并不来自红缨。奉献给母亲的食物,燕珣妃自然不会选择那样粗糙低贱的女人,就是要吃人,她也只会选貌美的男童。
可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
她弯着眼眸,欣赏着棠米吞食肉饼的模样,每当女孩洁白的牙齿咬下肉来,燕珣妃的咽处便生出一份满足的愉悦。
这份愉悦从深渊升起,黑雾缭绕,阴冷甜腻,令她有种隐秘的快慰。
燕珣妃筷尖拨了拨盘中的肉饼,在棠米吃完第一个之后,主动将第二个夹进她的碗里。
“母亲,好吃么。”她问。
棠米晃着脑袋点头,胸前的缎带都小小地飘舞了起来。
燕珣妃提袖掩唇,被她逗出了笑声。
明明母亲这么喜欢吃肉饼,可探子来报,燕珣珍看见肉饼时居然只有恐惧愤怒的神色。
身为母亲最宠爱的女主,她竟背叛了母亲,公然地在同母亲唱反调,这是何等的桀骜。
看,只有她才能乐母亲之乐、忧母亲之忧,她才是唯一和母亲齐心共情的人。
什么燕珣珍,什么女主,都无法和她一样,和母亲如此贴心。
那些女主在母亲来时摆出笑脸,极尽谄媚,不过是为了近一步榨取母亲的恩泽,想要谋取更多的好处。
令人作呕。
只有她,只有她才和母亲同心同德、只有她才明白母亲的心意、只有她才有资格待在母亲身侧。
也只有她,才会在被母亲一遍又一遍地弃如敝屣之后,依旧对母亲深爱不移。
望着吃得露出幸福神色的棠米,燕珣妃笑得更加欣喜。那双凤眼拨开浅浅的一层笑意之后,全是暗红的疯癫,一如鲜血干涸腐烂之后的颜色,红到了漆黑。
没有人,没有人能比她更爱母亲。
这样的认知填补了燕珣妃心中的空洞,让她前所未有的舒爽快乐。
毫不知情的棠米连吃了两张饼后,才意识到,“你是不是不习惯吃这种东西呀”
现代食物重油重盐,可燕珣妃是习惯了清食的,棠米从没见她吃过什么重口的东西。
燕珣妃确实吃得不多,她执着一碗米粥,像是品茗似的偶尔喝两口。大快朵颐的棠米在她面前不像现代人,倒像山顶洞人。
“母亲不必在意我,我晚上本就不喜欢吃东西。”燕珣妃屈指叩了叩桌沿,殿门很快被推开,弧月端着一碟梅子入内,跪着将碟子摆到棠米跟前。
“这是王都内流行的梅子饯,母亲尝尝,可解肉腻。”燕珣妃说着,押袖提箸,夹起一颗送到了棠米面前。
棠米低头,咬住了筷尖。
在她含住筷子的那一霎,筷尖微颤,燕珣妃呼吸一滞,绯色上脸。
吃过肉饼的唇瓣沾了油脂,晶莹粉嫩,她望着低头含着自己筷尖的棠米,看见了在她叼着梅子离开时不小心露出的舌尖。
燕珣妃咬唇。
母亲身上,无处不软。
棠米嚼吧嚼吧,感受着梅子的酸甜,刚想说再来一颗,就瞥见了望着自己的燕珣妃。
燕珣妃没有吃东西,可那张瑰丽的脸上浮现着品尝上等佳肴的享受,看得棠米咯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