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珣妃那晚没有再回到母亲身边,她回自己的寝殿睡下了,翌日一早直接入宫上朝。
朝议结束之后,王君差人请她过去,燕珣妃预料到了这一趟为的何事。
燕国的王君、她的生身父亲深得燕王器重,并非宠爱,而是器重。三十余年来,王君贺氏一直操持后宫,当年风头最盛的宠君在得罪贺王君之后,也被燕王废黜。
每当燕王生病无法掌朝之时,代替燕王处理朝政的并非丞相,也并非太子,而是她的丈夫贺王君。
这无疑是个带有传奇色彩的男子,四国之内,鲜少有如贺王君一般,真正做到了和妻子比肩、共享江山的成就。
但只有身处其中的燕珣妃知道,她的父亲得到如此宠信,并非是源于燕王的爱,相反,自从立太子之后,燕王鲜少留宿王君宫。
贺王君在燕王眼里从来不是“丈夫”,而是另一位燕国的宰相,是她最的得力帮手。
燕珣妃到王君宫的时候,贺王君正在插花,他跪坐在锦垫上,玉簪挽发,手执秋菊,正拿着银剪修理茎上的细叶。
男奴通报以后,燕珣妃提起凤袍,跪坐到了王君身侧,安静等候。
贺王君剪完了手中的花,将其插入前面的玉瓶中,妖娆的金菊开得硕大,一支便可占尽花瓶。
但男子并不止步,他又挑挑拣拣了一支白玉兰,一并插入瓶内,同那金菊上下照应。
燕珣妃见此,低头恭敬道,“父亲是在提醒我,不要锋芒太盛”
男子闻言,接过旁边男奴递来的帕子净手。那双手十指修长如玉,被帕子包裹,一时分不出孰白一些。
早年间,这双手搭在玉笛之上,一曲名动四国,引得年轻的燕王千里迢迢远赴贺国,求娶了老贺王最疼爱的儿子,到了现在,贺王君的才情不减当年,愈发精进,可他没了少年时的青涩,多得是一国王君的泰然。
男子弯了弯唇角,温润如玉的脸上浮现出了浅笑,他对着燕珣妃道,“万紫千红总胜过一枝独秀,你母亲喜欢繁花似锦的模样,身为儿臣,你不能不孝。”
“父亲教诲的是。”
贺王君起身,燕珣妃立即扶住了他的手,王君身后长袍曳地,如凤鸟圜身,金色的凤尾于空中留下一道典雅流畅的弧。
他被燕珣妃扶到靠窗的座上,端起了浆盏后,缓缓开口,“说说吧,那个小姑娘的人头是怎么回事。”
燕珣妃失笑,“什么都瞒不过父亲。”
贺王君望了她一眼,两人的凤眸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男子眼中的眸光更加娴静柔和。
没有人比贺王君更了解他的女儿。他数遍燕王的孩子里,也只有自己的女儿能不动声色又明目张胆地行如此阴毒之事。
燕珣妃没有隐瞒的打算,她坦言道,“侍女犯错,女儿不过小惩大诫了一番,父亲不必放在心上。”
“小惩大诫”贺王君重复着这个词,笑了,“七公主看见那颗人头之后呕泄不止,如今还卧病不起。你母亲得知后,不仅派了宫廷医师前往,还要重查凶手,安抚受惊的小女儿。”
他说着,别有深意地看向了燕珣妃,“妃儿,这招行得不好。”
“父亲莫急,”燕珣妃为他添上了浆,在淅沥的水声中,她镇定自若,“下一步棋还在手上,未曾落下。”
贺王君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
他将茶盏定于三指之间,眼眸望向了里面的浆水,一边随意似地问,“那个丫头不提,我听闻你此前花了不少力气在太子府里建了一座坠仙阁,说是供太子君所住,可前几日竟然接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进去,可有此事”
燕珣妃颔首,“是。”
“你还令太子府上下称呼你为七公主燕珣珍,可有此事”
“是。”
贺王君黛眉微蹙,脸上浮现了困惑。“妃儿,你在做什么”
“父亲,”燕珣妃开口,“您就当我在狩猎。公务乏味,我也需要一点乐子来松快松快。”
闻言,贺王君脸上出现了短暂的错愕,随即他提起了袖子,掩唇失笑。
“好,既然你母亲不说,那我也不管你。好好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多谢父亲。”
燕珣妃起身,拱手低头,“您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珣妃就先告退了。”
“去吧。”贺王君目送她离开,片刻,摇头笑叹。
太子长大了,性格愈发的独断狠戾,他也该克制几分,免得招人厌烦。
燕珣妃离开了王君宫,她知道父亲在提醒自己什么。
意识觉醒的燕珣珍比之前要聪明了许多,她略过了以往刚穿越而来的那段茫然恐惧的缓冲带,直接进入了权力的角逐。
换成是以前的燕珣珍,绝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将计就计趁机寻求燕王的怜惜。
女儿受到如此威胁,奄奄一息,这是个绝佳的博得燕王注意的好时机,等燕珣珍“病愈”之后,她便能顺理成章的崭露头角。
燕珣妃嗤笑,果然是人就有私欲。如今工于心计的燕珣珍和她有什么两样,不过都是披着道貌岸然的皮囊,各自经营罢了。
意识觉醒后,这样虚伪的女人,还是母亲喜爱的那个“纯洁无瑕”的燕珣珍么。
到了现在,燕珣珍唯一强于她的那点“善良”都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