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潋一怔,猛地扭头看向了绯钰。这件事她丝毫不知情。
“去年我的确收到了他的聘贴,可我已经拒绝了。”绯钰含了烟,“徐老板是来提醒我他图谋不轨的么。”
“娘子明白”
“他在江苏赚的就是女人钱,如今做大了,便想要分浙江的羹。不过浙江最繁华的杭城之中,大多花楼都握在徐老板手里,上上下下如铁桶一般,外人很难插手。”绯钰自然明白李晟对自己是何意,“看遍整个杭州,唯有我既无背景,又是个女子,手里还有三家资产尚可的青楼可供他破开杭城的商路。”
她对着徐瑾怀道,“徐老板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个没有靠山的娼,可绯钰在杭州待了十多年,还算有几个老情人可以帮得上忙,况且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我知道如何应付。”
和李晟一个打算的人不少,绯钰每年都会遇上几个,她早就有打发的经验。
“娘子既然知道,为何四楼还有人住。”
绯钰瞳孔微缩,硫潋先她一步疾声厉喝,“徐老板何意。”
“今天这般忙碌的日子,伴袖楼里的小丫鬟竟然都在四楼睡觉”徐瑾怀转身,直面了绯钰,“绯老板,据我所知,如今你手里未及笄的丫头共五十三人,可只有十一人是你买下卖身契后带回来的。余下四十二人,好像来路都不怎么正当。”
绯钰执烟的手收紧,指骨用力出了青白。
这是伴袖楼最大的秘密,是无法见一丝光亮的秘密。
“十一年了,亏你能瞒那么久。这些八九岁的小姑娘,你白天让她们打扫阁楼,晚上有人来了就让她们回去睡觉,等过了十五,或是做神女或是继续做侍女,直到她们存够了钱,你就送她们离开浙江。”
徐瑾怀定定地看着绯钰,“拐带别人的家奴可是重罪,如此巨大的数量,若是捅出去,你那几个老情人可保不了你。”
硫潋护着绯钰,“不过是收养了几个孤儿,徐老板这都要管”
“这群丫头的来路可谓是五花八门,有半道丧父丧母的流民,有乞丐,有即将出售的雏妓,还有些甚至查不出底细,可还有一些,似乎是偷着从主人、老板手里跑出来的。”
徐瑾怀笑着叹了口气,“后者的数量的确不多,可谁知道呢。正因为来路不明,李晟当然可以买通几个富商伪装成失主,告你们诱拐家奴,反正绯老板你也确实拿不出她们的卖身契来,更别提里面还有些是货真价实的别家之奴。”
绯钰抬眸,“徐老板都知道。”
“以前只有我知道,现在李晟知道了。”徐瑾怀探究地向绯钰看去,“女人为商不容易,须得处处小心。可绯老板竟然如此胆大包天,知法还要犯法。我本来想不明白,最近一查才知晓,”她顿了顿,“绯老板原是来自无锡。”
绯钰吐出了口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我是娼,我娘也是娼。”
她执着烟的指尖泛着冰凉的青白。绯钰侧过了身,她不看徐瑾怀,离硫潋近了些,亦里楼下的神女们近了些。
“六岁时我被我娘卖给男人做雏妓,”她道,“他只好幼女,我长到十二岁时就把我转卖给了青楼继续做娼。我在青楼里赚够了钱,就来了这片柳清塘。”
硫潋呼吸滞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听绯钰明明白白地讲自己的身世。
难怪十五年前她会买下自己;
难怪自伴袖楼开设以来,姐姐就总是从外面带回来年幼的女童;
难怪她如此执着地将楼里的女子们视若女儿般疼爱。
撕开绯钰身上的红裙,她身下是比裙衫还要红、还要暗的血痂,且遍布满身,看不到一寸完肤。
六岁的幼女被娘亲卖给了男人,往后的六年都住在了男人的家里。硫潋想起了当年她问绯钰
“十五岁”
“怎么,我看着不像”她说着点了点头,“是应该不像的,我早就是女人了。”
她早就是女人了,打六岁起。
徐瑾怀走向绯钰,“我今日倒不是专程来揭绯老板的伤疤的,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时间紧迫,就不绕弯子了。”
她言简意赅道,“十艘船已经停在了伴袖楼后,现在城门已关,但是我能帮你把这些丫头立即送出杭州。作为交换,我要伴袖楼的三分利。”
绯钰听罢,片刻,叹出了一缕袅袅的烟来。
“徐老板好意,可恐怕是来不及了。”
她侧身,看见一群红衣捕快带着刀破入楼内将人群驱逐。大门被清理出空旷的道来,片刻,有爽朗的笑声从外响起
“绯钰在哪,我李晟前来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