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几天,风和日丽的周末,晴雪。
程晟拿了锤子钉子,说要钉门锁。
祁胜斌和孟鑫澜正在客厅里晒太阳嗑瓜子,闻言都一脸不高兴。
却也都拿程晟没辙。抱怨了两句“哎呀,大白天的瞎折腾啥”“小孩子要什么**”之类的怪话,也就由他去了。
祁衍贱贱地跟在程晟后面:“哥哥,我帮你!”
看他一脸的明亮,孟鑫澜就更憋屈,气得瓜子壳扔一地:“看着真烦,给我扫了!扫干净!”
祁胜斌赶紧起身,乖乖扫。
祁衍这边,啪啪钉门锁。
啪啪啪,啪啪啪,故意钉给孟鑫澜听。
程晟看他动作大咧咧,很担心:“小衍,你当心砸着手!”
他递给他几只旧木头做的晾衣夹,教他用长长的晾衣夹住钉子:“你看,像这样就不会砸到手了。”
祁衍愣了愣,真的是很好的方法。
“你……真的很聪明啊。”念书头脑好,做事也是。
聪明?
程晟无奈,这哪是聪明,这是人尽皆知的生活技巧吧?
当然,小衍不知道也正常。
同住大半个月,程晟经常惊讶于原来还有人活得能像小衍那么糙。
太糙了。
成天丢三落四,衣服书本乱扔,记忆力像金鱼,转头啥都找不着。
还懒,为了不梳头干脆把头发剪到不用梳那么短,能穿校服糊弄上的日子,就绝不搭配衣服,白瞎那么漂亮的黑宝石眼睛、那么精神的一张脸、还有挺拔的站姿和长长的腿!
很快,门锁、抽屉锁都钉好了。
大功告成,祁衍又忙着去洗他这一周攒下来的衣服。
洗衣机轰轰响。
孟鑫澜也是个奇人,宁可花功夫把祁衍的衣服从篮子里单独挑出来扔在一边,都不愿意干脆一起丢进去洗衣机去,举手之劳一下。
他们家的洗衣机是双缸!带脱水的,真的是举手之劳,全程不用动手!
她这种行为,祁胜斌当然也看在眼里。
但无奈,孟鑫澜却有话说:“他衣服颜色深,掉色,和别的衣服放一起染色。又天天打球,弄得脏兮兮,怎么一起洗啊?”
“何况,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佣人,肯帮你洗袜子就不错了!再说了,你们每天的饭不都是我的做的?我都快累死了好不好!”
她这么说祁胜斌也没辙,只能哄,又是答应买这买那。
衣服洗好了。
祁衍拿着洗得干干净净、香香的衣服去晾,阳台一片阳光明朗。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他之前,开开心心活了十一年,仿佛一直活在一个彩色的肥皂泡泡里。
记得去年的冬天,放寒假前的最后一天,也是这样的一个暖阳天。
他拿着奖状开开心心回家。那天刚好是妈妈的生日,他在路上用仅有的零用钱给妈妈买了一支玫瑰,又给妹妹买一包彩色的小糖豆。
等到了家,妈妈也给自己买了蛋糕,点上蜡烛,一家等爸爸回家吃饭。
饭桌上四口温馨幸福。
那个场景,现在想来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
人在幸福中,是不会成长的。
所以他当了十一年开心活泼、天真善良的象牙塔里的小王子,从来不去多想什么。一切关于“人性”的思考、理解和失望,都集中在最近的短短几个月里。
很折磨人。
太多太多的“想不通”,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
无数次委屈、绝望、疼痛、喘不过气。
不知道多少次沾湿枕巾,哭着睡过去再哭着醒来。
直到今天,已经麻木了,想通了很多事情,甚至可以开始理解祁胜斌——
也许,人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寻求懒惰和快乐。
他爸爸身为大人,并不是稀里糊涂被孟鑫澜下了**药,也不是不分是非对错,更不是看不到妻子、儿女的悲惨和委屈。
他看得到。
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即便如此,他还想要跟那个女人过日子。
只是相比较于儿子女儿的感受、幸福,他毫不犹豫地优先考虑了自己的幸福。
现实吗?
太现实了,现实得让人浑身发冷。
学校里老师总是说,“爸爸妈妈对你们的爱是无私的、无条件的”、“爸爸妈妈无论做了什么,本意都是为你们好的”。
祁衍以前一直一直、一直一直,从来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可是。
可是啊。
……
祁衍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从很久以前就有很多征兆,只是他那时没有发现而已。
他爸祁胜斌是个大货车司机,工人里面比较吃苦肯干的那种。
所以,尽管不常回家、更从不关心儿女的学习生活,祁衍依旧觉得爸爸工作赚钱辛苦、爸爸撑起这个家,爸爸最棒。
有着这样坚定的认知,就算那时祁胜斌心情不好也爱拿他撒气,动不动就打他,他也是哭过就忘了。
只记得爸爸的好——
只记得每次回家妈妈拿成绩单和奖状给他看,他都会来摸摸头,说一句“儿子真棒”,“我儿子最有出息”。
只记得他带他出去和邻居朋友攀比一圈以后,回来高兴地给他奖励,买篮球、买了同龄小朋友里最贵的旱冰鞋。
祁衍一度以为,那些都证明了爸爸爱他。
可或许,他一直只爱自己,而这个给他挣面子、让他在别人面前优越感爆棚的小工具非常好用,他才会心情大好就赏赐,心情不好就踢一顿。
仅此而已。
祁衍摇摇头。
还是不要再继续想下去了。
晒衣服回来路过客厅,孟鑫澜的表情不阴不阳,祁衍也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