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向披靡的阳光穿过霭霭晨雾,无偏私的洒向人间。在这万籁俱寂只有雄鸡勤劳早起的时辰,宋府已经迎来了它的第一批客人。十余个壮汉气势汹汹地堵在大门口,为守之人鹰钩鼻,三角眼,一身灰色短打,锃亮的脑袋。正是秃头八的得力手下庄子。
近秃者秃,此时晨光在他那亮亮的脑门上晃的守门的门房都眼花缭乱,将将认出他是谁,便颠颠的一搂袍子下摆小跑想去内堂报信,哪成想一回身便撞到了硬物造的自己一个趔趄。
北林心里有事盘算,起了个大早,洗了把脸便拽着在门外不知疲倦守候的一穷往大门口赶。还好来得及,拽起被一穷的胸膛撞倒的门房老汉,北林负手不卑不亢的跟庄子对立着。
两人目光交汇但是却都感觉先开口掉份,诡异的寂静笼罩了宋府的大门口,片刻后,庄子身后的一个壮硕汉子站了出来,而庄子还站在那一副高人形状。
北林可是看见了姓庄的偷偷打了手势,这个比他大上十几岁的当前对手,曾经也是小号的旧识。小号家破人亡惨遭排遣,在故乡落魄街头是少年早慧的他所不能容忍的事,一路打听着仇人的消息讨饭来到了这柳州城。
最初结识的便是面前的这位,同在街上要饭的半大小子,庄子看他可怜把他带进乞丐们的聚集地,柳州破旧的一处土地庙,小号才将将熬过了那年的寒冬。
只是春日泥泞时闲不住的他出门被宋老爷所救,收为义子。乞丐们心思各异,这在小号弱小时可以护着他的庄子在小号富贵荣华后反而恨上了他,一心要飞黄腾达将他越过去。
后面秃八爷像养蛊般招收手下时,这个昔年的小庄哥义无反顾的报名了。并且从一众竞争者里脱颖而出,那年进到密林的有一百余人,出来时却只剩了三十几号,且都认服这个小号心里腼腆善良的小庄哥为老大。
庄子是怎么拔得头筹的无需赘述,只是柳州城百姓皆言这人身上的血腥味不用凑近便能闻到。只能说人各有志,后面他发展成了秃八爷的左膀右臂,甚至不惜剃光尚且年少的自己的头发。
秃头八手下的买卖与宋闻峥可大不相
同,多半是卖儿鬻女,丧尽天良的活计,也因此这个庄子手上沾染了许多无辜之人的鲜血。
不似小号,只要御下严狠些,抓些叛逃者志不同者。自从宋闻峥与早年兄弟秃子八割袍断义,当年一道杀回柳州的一伙人分成了两派,一派是秃子八这些人惯做些伤天害理的来钱法子,甚至最近为了利益不惜倒卖军、火。
宋闻峥带着当年的兄弟们分出来后便开始洗白,在柳州城娶妻生子安稳生活的这些人不在拿起当年的武器,开了些店铺一起吃红利,也算是安居乐业。
只除了这一次,秃子八想要将柳州的枪支贩给英界,宋闻峥出面游说对方。昔日兄弟终于不得已要兵戎相见。没办法,宋闻峥这,国、乃是底线。虽说时局动荡难分敌我,可宋老爷子绝不会眼见着这批枪子打在自己同胞身上。
自己人打可以,长着黄毛的异类且不必来劝架。
也是因这次劝阻,秃子八意识到这位曾经的好哥哥不会放任自己的这桩生意做大。俗话说得好阻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什么狗屁的一同打天下的情谊,秃子八心狠手辣不是一朝一夕,顺者昌逆者亡才是他的本色。
趁着宋闻峥派出精良大队伍去调查这件事,秃子八怂恿小号,故意透露当年的灭门案给小号。
当年一经分裂秃子八便将这位昔日兄弟的动向时刻掌握,早便知宋六引火上身引狼入室,给自己家抱进一只居心叵测的祸端。一直也找机会想给父母家人报仇的小号毫不犹豫的便上了贼船,成为了宋家一颗随时都可能爆裂的炸、弹。
小号这早年做孱弱的样子,骗的宋闻峥和他的小哑巴义妹都放下戒心。后面健壮起来却还是让人难生戒备。把宋闻峥手下的人收服间顺便讨一讨小姑娘的欢心又有什么难这些年过的再轻松不过了。
小号心机深沉是算不上的,因此他会忽略这位大名鼎鼎的八爷跟他叙述那场灭门惨事时,为勾起他痛恨之情,连他府中的精致都一一详述,有如亲历。也可能是被家仇蒙了神智,小号走之前转身看到那八爷嘴角自得的笑意竟也没有多想
直到直到小号把一切都丢尽
救他于马蹄下的宋老爷被自缢
在那霉草味满溢的下房,他都不敢去看一眼也许是怕看到倾书那双含泪凝视的眼睛,他当家作主后再未踏入过那院落一步甚至不许倾书出来。然而他当家作主也没有多久。
像那皇位坐不稳的皇帝,他的大业只得两个月零十天,大厦崩塌。
连面子都不屑去维持的他在宋老爷孝期大张旗鼓的与八爷送来的一美貌义女成亲,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府内红绸数不胜布置的十分喜庆,只那无人光顾的小小院落未张贴一张红字。
那个儿时被人欺负眼含晶莹满是依赖的拉住他衣角的少女像是被遗忘了,好像不去管就不会愧疚,就不会想到自己不堪的手段。
他尽可能的把去见倾书的时间往后拖,像是无限延长,却没想到自己再没见少女的机会
死亡突如其来,他为之卖命的八爷怎会全新信任这个小崽子如此狠心之人当然是一了百了来的让人安心。
因此小号死了,死在新婚之夜红烛掩映下,他被从小便以杀手训练的新娘勒死,死之前双目圆睁,像是相见什么人,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与他没敢去看的宋老爷遇害的方式一模一样,也算是一场轮回。若事情就这么过去,也就罢了。然而像是草原里抢夺栖息地的野兽,狮王弱势落败,必死无疑的同时,不只伴随着权利的更迭。被一同剥夺的,还有其亲眷追随者的所有权。
从小被锦衣玉食养大的倾书成了无辜的同辱者,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被差使去那污秽不堪之地做些洒扫活计,念着一起打天下的情谊,秃子八不会让任何人把小姑娘侮辱了去,然而每每遇些挑、戏,派来的看守人员总是慢悠悠的出场,小姑娘也因此吃尽了苦头。
从父亲去世的酷暑到身不由己的严冬,只过了两季而已,可小姑娘却被折磨的死去活来。
从前金尊玉贵身边尽是些好人,除了童年时孩童们不作假的嘲讽,长大后好像每句话都好听,每件事都顺意。直到失去父亲,又失去最后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兄长,她的每一个日子都变得难熬起来。
睁开眼便是劳作,最初什么都不会被楼里的妈妈按到脏水桶里洗了脑子,那刻她恨不得
自己没有喘上来那口气,那妈妈面带恐惧的看着前来看守她的小庄哥,昔日慈眉善目的小庄哥却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便走出去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倾书永远都忘不了那冷冰冰的一眼,那是她一切噩梦的开始
从那以后,倾书被默许着可以做许多活计,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洒扫时被教跪在地上,一块一块砖的擦,那楼里庭院共有3156块青石方砖,她已经记住。埋着身子的每一天都难熬,有许多人不知抱着何种心理竟买票进来看她落难的样子,她却是不知哪里得罪过他们,竟全是些不相干的人,甚至有些百姓,猎奇的来看一看这位一朝跌落云端的大小姐是何模样
倾书心里甚至猜到了他们回去会怎么跟相识的人描述她曾经多风光的金枝玉叶,现在看来不过就是个满身污水人人可欺的小哑巴罢了
一朝跌落云端知人间冷暖,却身处饥寒,不会说话的小哑巴熬的真的很艰难。
秋天还好熬过去,入冬后却一日比一日艰难,她早已学会了所有的零活,再脏的地方她都可以去清理,埋着腰只想活下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希望在哪,自己又在等什么盼什么。
直到某一天,柳州的城门被攻破,她站在小楼的第四层远眺,看着街上狼狈逃窜熟识的叔叔们,还有那高头大马上坐着精气十足军装加身的军人们,她好像忽然就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了。
从楼上跃下时,她眼前没有闪过一生的回忆,这一生太短了。享过的富贵和吃过的苦两相中和,最后清零好像什么都没剩下,只是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她看见那军官焦急诧异的下马向她奔过来那眉眼好像从小宠她到大的小北哥啊真的好像
想起了软软的小姑娘最后的结局,眉目冷峻的少年此时脸色愈加不好,看着要凑上前的大汉,他扬扬手示意一穷拦住。
一穷的手段身手可是出了名的,此时再没人敢轻举妄动,连那庄子都变得严肃。
然而只是一瞬,庄子便笑出声来,“小北这是做什么哥哥我只是来串个门而已,做什么这么不欢迎嗯”眼睛瞥了一眼已然出列的汉子,那人便回到他身后规规矩矩地立住。
望着眼前这个皮笑肉不笑的狠辣角色,北林也咧嘴笑了,扯起嘴角露出个算不上有诚意的虎牙,少年走上前搂过庄子的脖颈,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哪能呢哥哥来我当然是高兴都来不及,只是平日哥哥贵人事忙,我此刻真是受宠若惊闲话少叙,到我院中喝点再说。”
回头示意一穷拦住这人的手下,北林在不知名庄某看不见的角度露出虎牙,心道今日是你送上门,我可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