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门口缠磨的这会,日头已经升起,宋府中换岗的弟兄也都到了指定的位置。揽着庄子的脖颈一路绕过回廊,北林心里不断打着盘算。
此乱世人思想尚还蒙昧,多半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伤之的心思,院中站岗的泰半也是还留着辫子头,再不济也是利落的短发。为迎合而去抛却这些观念的庄子无疑感染了秃子八的心狠手辣。
然而心狠手辣之人可都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的,若没料错,那便是多疑。
庄子是一定要控制住的,他那老叔们去查军、火案至今未归,怕是还得用些时日,若是他们归来,那八爷也未必不怵
不用太过,哪怕只要一点点犹疑便可容自己与岳父稍息,这乱世里最不缺的可就是人命
打定主意,北林揽着庄子直奔自己的小院,路过一处岗哨吩咐他提前去布置宴席,那人领命跑着越过二人,北林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里闪过寒芒,若没记错,此人乃是八爷的暗哨呢
拉着庄子坐在已经摆好各色菜肴的桌前,北林笑的越发诚挚,本就是少年,平日里阴沉的气息一笑便再难找见。
“小庄哥,自我到这府中除外面见过两次匆匆一眼,你我便再没碰面,今日凑巧,这宋府,我也是今日方能当家作主,你从前便抱怨过,在八爷手下累,今日小弟起来了,哥哥你若不嫌弃,大可来小弟这谋一份差事。”
豪言壮语说完,北林又像说错话一般,拍打了一下嘴唇,“瞧我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的意思是,庄子哥你若不嫌弃,大可来弟弟这分的半阙江山当年是谁将我从那雪地里抱起我可记得是清清楚楚,哥哥大恩绝不敢忘”北林说着仰头将下属方才斟满的一杯子酒水一饮而尽,眼眶中泪水打转,神情不似作假。
少年装柔弱无害已不是一朝一夕,功力早已炉火纯青,长得凶神恶煞的庄子也不由得为之稍稍动容,不禁想起年少时的那场大雪,和自己鬼迷心窍救下带回破庙的孩童,然而也只是一瞬。他忘不了是这少年夺走了他在破庙受照顾的位置,日暮时归来的老乞丐们甚至会给这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少年带些吃食,
而这些,都是面相凶狠的自己从未得到过的
有什么好感谢的,他甚至有一次想趁着庙里无人想掐死还没有还手之力的孩子,只是被回来的乞丐们打断了而已,他不止一次后悔过救下这个命好的孩童,他嫉妒的要发狂,在破庙里这人轻易获得了众人照顾,甚至不舍得让他去要饭,初春时走丢乞丐们急的要死四处寻找,只有他绕着破庙走了一圈便归来悠哉的盼着小少年死,他的命太不好了,他见不得谁比他幸运,他会嫉妒的发狂。
然而这成为了他这辈子第二件后悔的事情,乞丐们风尘仆仆的归来,满脚的泥泞却快活的倒在破烂的茅草上,嘴里说出的事令他目眦欲裂的事小北被宋老爷给救走了。宋老爷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凶神恶煞么,看来小北是有好日子过了衣衫褴褛堪堪片瓦遮身的人竟还有心思去对别人的富贵荣华许以好意,乞丐们七嘴八舌的交谈让装睡的他难以忍受,拳头攥的死紧,他这一生,没有一刻,如此不希望一个人活在世上,为什么所有的好运气都属于那个少年,而他在与犬夺食时却无人怜悯贼老天,未必太不公平。
后来少年的消息屡屡传来,被宋老爷收为义子,锦衣华服打马街前,善良的将老乞丐们养起来颐养天年问到他时,他拒绝了,他不要怜悯,他要出头,要做人上人,要亲眼看着笑的一脸得意的少年落魄,受罪,他才舒坦。
后来他成了秃子八的义子,说是义子,也不过只是个打杂的便是。那秃子八面狠心更狠,常已鞭笞下属为乐,他背后数不尽的鞭痕难消。每当痛的要死过去之时,他便会想起那只要讨好哑巴妹妹便能安然度日的少年,堪堪撑过许多次高热。
直到在那密林与人生死相搏,满身血腥的杀出重围,他快不认识自己,然而秃子八却自此将他视作心腹,再不曾鞭笞他,他手中沾染许多事,成了秘密中的一环,身难由己却得到了曾经做梦都想得到的权势,金钱。
少年那义父却要在他主张做的生意上横插一脚,此时不报更待何时谋划好一切,今朝来收尾验收,这少年却要将权势拱手分他一半呵,他要的是全部,可不是
一半,过几个月,连眼前少年的命,他也会收走
冷眼看着眼前少年只喝了一盅酒便潮红起来的脸颊,庄子心中暗笑,脸上却装出一副感动的样子,拱一拱手,“这半壁江山怕是受之有愧啊,兄长也未曾帮过你何事,有如今成就全是小北你智谋过人,那宋闻峥峥嵘一生竟也没斗过兄弟你,实在是令愚兄叹服”
抬手饮尽杯中酒,男人喑哑难听的声音继续响起“愚兄这些年的确是苦,八爷那人心狠手辣,我在他手下着实没少受难,再加上我手中做的活计越来越隐秘,八爷对我是越发严格,动辄打骂,稍有不顺意,便是皮鞭子蘸凉水”为了后面把少年绝杀时少年的惊讶表情,庄子可谓是煞费苦心,加之也确有其事,讲起来免不了让人觉得是真情实感。
一脸凶恶的汉子用手扶住眼睛看似拭泪,心中实则实在盘算后面让少年死时要怎么才能让自己更加痛快。
坐在对面的北林看着一直垂手低头默不作声伺候在桌边的暗子,心里不禁为庄子的演技比了个大拇指。太赞了,要是他完全不了解对面这人,怕也是会看着表演以为他要投诚,然而他清楚地知道,对面这人,渴慕权势之心远没有将他除之后快的心急迫。
他虽然不知为何,但是隐隐有这种感觉,所以信他个鬼啊,都是些骗人精在座的各位包括他,都是合格的演员罢辽。
而人对坐在都在试探对方下一步的路数,你来我往推杯换盏间已是日头高挂,约摸着得有十点钟了,北林第一次大早晨跟人摆宴,还好昨晚便跟一穷吩咐了厨房给自己上凉白开,要不自己这胃怕是不用要了。
像对面像是在跟谁炫耀似的一杯接一杯,反而像是在咽苦水,嘴里一个劲的说着这些年在八爷手下混的有多么艰难。北林心里只想笑,这人啊,真是有趣,酒量是真好。
眼看日头高悬,对面的人终于坐不住了,想起了自己此来的任务。两人的谈话终于开始正规化“实在是久别重逢,愚兄贪杯了。此来的任务竟忘在脑后,实在不该,不知小北将那人关在何处愚兄可否去看看”喝得一张黑脸泛起红色的庄子开口问道。
“当然可以,
人此刻就在那下厢房的草料屋里,哥哥且随我来,北林起身时有些晃晃悠悠,被一旁伺候的人一把扶住。北林嘉奖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实则身体十分不适应,在这乱世间,近身的每个人随时都可以要了你的命,防不胜防。
还好这幅身体并不弱,师出宋闻峥,洞房时若不是被下了药也不会被轻易一击致命。缓了缓心神,少年被搀扶着往门口走去,却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起码是不该此刻出现在这的人。
倾书站在门口不知多久了,门口的哨岗被昨晚那丫鬟那簪子要挟着一副无奈神情,他昨晚可是眼见着少主抱着这位小姐回房的,那副宝贝样子一如没反时,他可不敢去碰这对主仆触霉头。
院门口的人一袭浅蓝色的长裙,头发柔顺的挽在脑后,穿着的小皮鞋若没记错也是小号添置的,此时正面无表情的望着颤巍巍走出门的他,眼睛里的情绪难以读懂。
北林真是有点怀疑人生了,这怎么怕什么来什么,是不是他出门的方式不对昨晚太晚了还要跟一穷商量对策,又想着倾书折腾一天该累了便什么都没解释好家伙,这方才在院子里高谈阔论,较量演技时,好像什么话都说了,该说的不该说的
真让人头大。
也不知倾书来这多久了,此刻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稳住老婆的心求问各位网友,在线等挺急的,速回。
先出门的他在这僵持着,还没等想出对策呢,后面的庄子等不及,推他一把便走出来,看到倾书的瞬间眼睛都亮了一下。
“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面容好生熟悉这眼睛长得可真好看啊,不如挖下来给爷”
笑的一脸变态的庄子说着就要走上前上手摸,倾书却不闪不避只是看着北林,终究北林还是没有辜负她的眼神。
扽住庄子的一条手臂,两人光速间便换了个站位,北林护在倾书身前,对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庄子依旧温言软语“这是在下那不争气的义妹,哥哥若看的上,还请三媒六聘来下婚帖,否则小弟可不许哥哥将她轻薄了去。
看着小老虎瞬间不可置信的眼神,北林恶劣的在心里笑了,却还是舍不得小家伙儿担惊受怕,偏头轻快的在她耳边说了句话,转过来抬头引着庄子往茅草屋走去。
他看似踉跄其实走的很稳,身边的倾书却伸出手扶住了他的手臂,太懂事了简直怎么舍得让她受一点苦身边的少女比她矮上一头,看着圆圆的脑瓜顶北林心里都柔软万分,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又摸了摸,真的好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