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是被冷水浇醒的，自从他爬到八爷的左右手位置,哪里有人敢这样打扰他当下便要破口大骂,岂料刚喊出半句便消声了

他现在躺在一张破木板上,在八爷罚人示警专用的文武堂上,身旁跪着他手下的弟兄，左右板正的站着八爷手下的狗腿子，有些地位甚至不比他低。

而最要命的是，八爷就坐在主位正脸色阴沉的盯着他,庄子一下子清醒了，一个鲤鱼打挺扑腾一下起身，慌忙跪倒。

一下子就清醒了的庄子还在满心疑惑自己怎么回到了这,自己不是在宋府收尾来着吗但是八爷这神情自打他混到这个地位便再没见过了，这是杀人的前兆啊不管怎么样，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早年被虐打所留下的心理阴影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他哆嗦着爬到秃子八的脚下刚想抬头说话,岂止座上之人抬脚便踹,十分大的力气让他整个人仰着蹭出去一米左右,正落在他那群正瑟瑟发抖的手下面前。

大厅里出奇的静,死寂一片，地上的灰土将他本就不如何干净的衣裤彻底弄脏了,庄子这次是真的傻了，八爷这是要废了他

还没等他再次鼓起勇气爬到主位的椅子下，座上穿着黑褂子瘦骨嶙峋的秃头老人竟走了下来，庄子不敢抬头,只看着鞋尖一点点靠近，直到自己面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心上让他战栗不已。

空气中传来激亮的甩鞭声，庄子再熟悉不过，那是陪伴他长大的噩梦，看着垂在自己眼前的鞭子尖，他终于没法维持所谓的面子，不去在下属面前喊叫了，急速抱住老者的大腿，他喑哑的声音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

“八爷八爷孩儿做错了什么求您老明示孩儿知错孩儿知错”他从见到鞭子起便抖成一团，此刻仰起头竟涕泗横流，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知道这个八爷手下狗仗人势的东西，有如此狼狈的一面呢

全然不顾下属们诧异的神情，庄子知道，今日若是不如此，自己怕是活不成了。他私下里为财为色都曾偷偷摸摸搞过些小手段，不知道八爷发现露馅的事哪一桩，可是那些也都是些小事，八爷

那眼神狠绝到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庄子这边还没待想明白，便又被一脚踹开，像死狗一样倒在地上。被踢得实在没力气起身，动弹不得的时候听见了自己跟随着许多年的秃老头无情的宣告。

“不必解释，在我这你也不过是条狗而已，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听说你还在宋府说这些年跟着我吃了不少苦这么些年确实是亏待你了”

鞭子在空气中甩出爆名，清亮又好听，还有后面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最能激起人的施暴欲，一声接一声，这个才清醒过来没多久的男人便又晕了过去。

一穷配药真是一绝，不仅会让人十二个时辰内失去气力，甚至说话也都会迟缓一些，让庄子再无辩解之力。

立着的有人出列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活气。秃头的老人眼神阴狠，缓缓走回主位，坐下思考了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阴森一笑。

当天晚上繁华街市上便出现了个手脚筋尽断又没有了舌头的年轻乞丐，此人衣衫褴褛瘫倒在地，脸上不知是怎么蹭上的泥污，路过的人有的看他可怜会与这个只能爬行的人半文，直到某个妇人一声惊叫，众人这才认出此人正是恶贯满盈的秃子八养的咬人最疼的那只狗，前些日子还强抢卖豆腐家寡妇嫂子的孩子去卖，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

从前忍气吞声也就罢了，那是怕自己才发出反抗声便遭遇不测，而如今，敌人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怨气满满的众人情难自抑。从前被欺压过的平民百姓甚至顾不上宵禁的钟声，呼朋唤友的前来出一口气。这可能是这其中有些人这辈子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了。

开始只是丢一颗小石子，一颗又一颗，直到豆腐家被卖了孩子的妇人上前将这一摊泥一般的人揪起来厮打，人们才像是纷纷拾起了勇气，而地上的庄子，连声喊叫都发不出，活像这些年被他欺凌侮辱却不得不埋头静默谋生的人，天道有常，万物皆是轮回罢了。

庄子在街头得尝业果时苦不堪言时，宋府的氛围截然不同。

宋府的大堂此时也塞得满满的，宋闻峥已经回来了，此时正坐在主位，边上分列的两排金丝椅

子，坐的都是当年跟宋闻峥一起分出来的兄弟，如今也都是叔叔辈，在柳州城中早有眷属，多数已儿孙绕膝。

其中宋闻峥右手边第一位坐的便是那先前被宋闻峥委以重任去追查火、器暗贩一事的郭叔郭正义。中年人一张天生红脸，活像是惊戏里的兵马将军下了台没卸完妆，为人也与此相符，对待老大忠心耿耿，又有勇有谋，乃是宋闻峥手下的一员大将。

此时已经入夜，宋府大堂却灯火通明，漏液的江风带着沁心得凉爽将白日的燥闷抹除，人们的心也静了不少，适合思索重要的事情，堂中间跪得挺拔端正的北林便是挑中了这样的时机。

且说这宋闻峥同二白两人出府后便骑马急奔到郭正义一伙所蹲守的码头，正常来说郭正义那晚是会全军覆没再未回转的，秃子八装运的满满一船的军、火也都尽数入了英法界，成了洋人们努力百姓的帮凶。

然而二白一来，那真是如降神兵，加上宋老爷已知对面没想打商量，是想直接要他们的命，便没有让任何兄弟出手，直接放、枪。这样一来两边的差距几不可查，再加上一个随时来个轻功水上漂的二白，一行人大获全胜，缴了这一船的枪、支、弹、药不说，还除了碍于情面一直没下手去除的欺男霸女的恶霸，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一行人将这批东西妥善安顿好才返程，下午了才到这宋府，还没来得及修整一会儿，北林便趁着小号平日作势敬重万分的叔叔们都在，讲出了自己的请求。

他要去参、军。

昨日跟倾书对坐良久，那顿饭吃的两人都意兴阑珊，纵然再舍不得自己媳妇儿，北林也还是决定要去成就一番事业。

他将想法分析的明明白白，共有三个原因，条分缕析，让在座的各位经事人都明白眼前的这个小子并不是像从前一样临时起意，而是认真的想要闯出一番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