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酌的早膳没吃完,提盒被提了出来,转了两圈,落到了四公主宫里。
赵心瑜连忙打开了纸条,上面用炭火写了一首诗。
贵妃看了一眼。
什么意思都瞧不出来。
贵妃看着哼一声。
“这程玉酌,端地是小心!”
赵心瑜连忙将纸条收了,亲自放好。
见她母妃一脸不快,低声道,“程姑姑这般小心谨慎,到底也是落入虎口。”
贵妃皱眉看了她一眼。
“你莫要乱说,那是你父皇!”
赵心瑜却道,“这样的父皇,我没有也罢!”
“你......”
赵心瑜带着纸条回了寝殿。
“你做什么?”贵妃问她。
“我去将纸条送出去给太子!”
“啊?”贵妃惊讶,“跑腿的事情你不必......”
赵心瑜面无表情换上了太监衣裳。
“我不去怎么让太子相信?”
她不去,程获更对她一丝一毫的原谅都没有了。
赵心瑜去了。
将纸条藏在胸前过了关。
.......
太子暂住的别院。
赵心瑜没有费很大功夫,便被允入内。
她被引了过去,在太子院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便清瘦如竹。
而后每一次见到他,他都更瘦几分。
今日再看去,他形容萧索地孤身立于风中,令赵心瑜心里钝疼。
可她不敢再上前了,她甚至连他名字都不敢喊。
她不敢想象他对她的脸色。
她像一个贼,小心翼翼地从一旁绕了过去,避开了他。
赵心瑜心痛难忍,更加快了脚步,去见了赵凛。
赵凛已经等候多时。
看到赵心瑜亲自来了,不由眼睛一亮。
赵心瑜简单行礼后,立刻将纸条掏了出来。
“是程姑姑留的。她人应该没事的!”
赵心瑜连忙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她不敢瞒赵凛,“就是好像受了点小伤,不打紧的样子。”
“受伤......”
赵凛捏着纸条的指骨发白。
纸条上用炭写了一首长诗,是她的笔迹,丝毫没错。
赵凛心口一疼。
只不过这一次,不用程获来解,她已经教给了他解法。
赵凛第一次尝试慢慢解开她的长诗。
她说她无事,请
他放心,不要轻举妄动,等她明日消息。
明明受伤却说无事,最担心他耐不住急躁的性子,这些赵凛都料到了。
“阿娴......”
可他又看向最后一句。
等她明日消息?
她有办法?!
赵凛想到她被命削发做姑子,转身就拿着信去了程访府上的事。
他的阿娴不是空口白话的人,她定是有办法了!
可他父皇春秋鼎盛,朝堂一切运转如常,宫中更是尽在他父皇掌控之中。
她能有什么办法?!
赵凛只怕她铤而走险!
一颗心提了起来。
他又将赵心瑜喊了过来。
“明日可还能传信?”
赵心瑜连连点头,“太子皇兄尽管吩咐!”
赵凛稍稍放心,又细细问了她如何行事,怕她年纪小出了差错。
如今的赵心瑜似乎同之前的赵心瑜不太一样了,说话沉稳了许多,传输之法依托于贵妃在后宫多年的布置,倒也稳妥。
赵凛最后问起了贵妃。
“你母妃,能同意?”
赵心瑜低了头,“母妃是气的,可我已性命相要,母妃不得不从。”
赵凛看了她一眼,心想贵妃可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两事凑在一起,才没让贵妃人脉为他所用。
不过他看着赵心瑜叹了口气,难得的同赵心瑜好生说了一句话。
“你的性命旁人都不能代替,你自己当珍惜珍重,你珍惜珍重了,旁人才会更加珍惜珍重。”
赵心瑜闻言抬头看了过去。
赵凛没再多说,挥了手,“今次多谢你了,去吧。”
“是。”
赵心瑜走了,赵凛又看向了那张纸条。
他又将胸前那张特特书了“莫急”的纸条拿出来。
小心展开放在桌案上。
他声音轻柔,“阿娴,你放心,我晓得轻重。”
*
入夜。
程玉酌问了这宫殿里沉默做事的宫人。
“有火吗?”
宫人不解又戒备地看过去。
程玉酌笑笑,“若我没记错,今天是仁康太子妃的忌日吗吧?太子妃是我姑母,若有火,我便烧些纸钱给她。”
程玉酌已经在自己下榻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整箱纸钱。
宫中不许随意祭奠。
这里却又一箱,是给谁备下的不言而喻。
她这边话音一落。
皇上驾到。
皇上一眼看见了程玉酌手中拿着的纸钱。
“你倒记得。”
程玉酌低下了头去。
“奴婢并没有火。”
皇上没有理会她,看了随侍的太监一眼。
太监立刻将太师椅搬了出来,又置了火盆,竹筐盛了纸钱放在皇上手边。
火盆烧了起来。
皇上缓慢放进了一张纸钱。
“这么多年过去,还有几个人记得她?就算记得,又有多少人记得她是谁,他们不过是记得她的名号。只有朕记着她的人。”
皇上又放入一张纸钱。
程玉酌也将手中的纸钱轻轻放了进去。
皇上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回火盆中,又柔和了几分。
“你说,朕对你姑母好不好?她在天之灵,可能记着些朕的好?”
程玉酌心中不免冷笑,面上并无表情。
“奴婢不知。”
“哼!”皇上投入多张纸钱。
“不知?后宫这些女子加起来,朕对她们的好,也不及对你姑母半分!”
程玉酌心想,这倒是。
不管是皇后还是贵妃亦或是其他,在皇上眼里没什么区别,姬妾最多朝臣。
可想到于姑娘,皇上这些对仁康太子妃的所为的“好”,却建立在多少后宫女子的痛苦甚至身死上面......
程玉酌也放入了多张纸钱。
皇上又看了她一眼。
“你与你姑母却有几分相像。”
程玉酌这次开了口,低声说了句。
“程阁老也是如是说,还赠与我姑母亲手所写的何情薄的香方。”
“何情薄的香方?她亲手所写?在哪里?”
程玉酌说并未带在身上,她说着,见皇上一脸可惜,又补了一句。
“原本家父也有此香方,只姑母的香方对于何情薄还有另外用法,奴婢亦未想到。”
她说着,继续往火盆中放入纸钱。
星星点点的火星飘起,在风中打旋。
“另有用法?”皇上不知。
程玉酌手下纸钱放入不停。
“是的,姑母亲手所写香方最后,记着另一种用法,便是用火炙香。”
“用火炙香?那是做什么?”
皇上放纸钱的手停了下来。
程玉酌深吸了一口气。
“姑母所言,炙烤何情薄会产生奇香,入夜燃烧,会令人更快沉入梦境,梦见
相见之人,如同亲见。”
皇上愣了一瞬。
“梦见相见之人,如同亲见?”
“是。”
“你可试过?”
“奴婢曾见过家父......”
皇上闻言默了一默,哼了一声。
“你爹不见也罢,小聪明,知道的太多,又不似程访嘴紧。不晓事的下场只有死。”
他说着,警告地看了程玉酌一眼。
“朕容不得在朕眼皮子底下使小聪明的人。”
程玉酌低头听训。
皇上继续向火盆中放入纸钱,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有关仁康太子妃的事情。
一时深情,一时又愤恨。
或许持续时间过久,皇上犯了头风。
太监连忙端了药过来。
皇上还不欲喝。
“朕喝了此药,便要睡了,长夜漫漫,谁来陪她?”
皇上向天上看了过去。
繁星忽明忽暗。
程玉酌将手中最后的纸钱放到火盆中,起了身。
皇上却叫住了她。
“你今夜为朕守夜。”
程玉酌低着头应了,心下紧了起来,等着皇上后面的话。
皇上果然又开了口。
“今夜为朕焚烧何情薄。”
程玉酌吸了口气。
“是。”
是夜,宫中蝉鸣早已被摘除,只有零星蛙鸣。
按照仁康太子妃习惯布置的正房,皇上吃了药睡到了床上。
程玉酌小心翼翼地点起了房中放置的何情薄。
何情薄遇火立时就有了噼啪声,不多时声音消失,奇异的香在房中四溢。
床上的皇帝并未睡着。
“这香,端的是奇异,好似同她的人一般......”
程玉酌在外间与太监一道守夜。
奇香亦在程玉酌鼻尖环绕。
她试着屏气凝神并不能撑太久。
如同她同样身在船上,若是船沉,她亦是不能免除。
太监熄了烛火。
夜静了。
程玉酌掐住手腕上的皮肉,痛意让她清醒起来。
今夜无眠。
......
赵凛彻夜未眠。
天一亮便催促冯效去守消息。
很快,消息来了。
赵凛解除纸条上的消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难以置信,把程获叫来又解了一遍。
解出来的结果丝毫不差——
皇上已中毒,请太子监国!
程获也惊诧得不行。
“太子殿下,这果真是家姐传来的消
息?!”
冯效在旁也忍不住出了声。
“太子爷,宫里还没有消息说皇上中毒,若是冒然进宫......”
赵凛却摇了头。
“皇上若是中毒,会让孤晓得?”
“可是爷,毒从何来啊?!”
赵凛立刻从胸前拿出了昨日的纸条,又看向今日的纸条。
难道是......
赵凛突然心下大乱。
“她怎么能......?!”
但同样被拿出来的最开始的那张纸条上的两个字,却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
“莫急。”
她的声音仿佛在耳畔,赵凛好像听见她轻柔地看着自己,说出这两个字。
“阿娴......”
赵凛深吸了口气,立刻吩咐了冯效。
“冯效!”
“奴才在!”
“上朝!”
上、上朝?!
进宫上朝?!
冯效傻眼了,却在太子爷的眼睛里看到,这不是玩笑!
......
朝堂。
一切如常进行着。
皇上总是有时迟来,众朝臣都晓得皇上近来头风越加厉害了,便是等到天已大亮也不无可能。
可今次天已经亮了,还没有皇上的消息。
众朝臣交头接耳。
魏全清以在朝臣之列。
他向前面的自家祖父看了过去,魏阁来微微颔首,魏全清便同周围官员道:“皇上今日是否又犯了头风?”
朝臣大都如此议论。
“想来是的,只是不晓得太医院如何施治,就不见好,却越加严重了。”
魏全清道是,“皇上一时不来,太子殿下也卧病,这可真是......若是太子能回来变好了,只可惜太子......”
他这么一提,众人渐渐把话转到了卧病在别院养病的太子赵凛身上。
“这个时候,还得请太子殿下来主持才好。”
呼声渐渐大了起来,皇上迟迟不来,后宫全无动静,开始有人提议去别院禀报太子。
正这时,外面传来了传呼声,
声音越来越清晰。
传到殿内,众朝臣皆是一振。
“太子殿下驾到!”
赵凛大步流星地进了朝堂,众人齐齐行礼。
赵凛行至龙椅前。
“皇上还没到?”
众人齐齐说是。
赵凛面上尽是疑惑,“皇上身边的内侍呢?”
众人摇头。
赵凛立刻派人去寻。
“众爱卿久等了。”他安抚众人。
魏全清
却上了前。
“殿下带病上朝亦是辛苦,只是这等情形甚是少见,殿下不若进后宫查看。”
他这般说了,众人也都道是。
赵凛已经许久不回宫,朝臣岂能不知皇家父子关系有变?
赵凛不回宫,宫中亲军便对他要有顾忌。
只有朝臣连番请他去,亲军才会碍于朝臣,有所顾虑。
魏阁老站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