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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陆怀瑾的电话时,张医生很是诧异,一来这还没到复查的时间,二来平时都是他联系徐行,不知陆怀瑾怎么会有他的联系方式。
最重要的是,陆怀瑾现在应该是还
傻着的吧
毕竟那份检查报告上可是他亲手签的名,而且也亲眼见过那一系列傻兮兮操作的。
但是这电话里的声音沉着又冷静,不疾不徐地问他是否还在医院里。
张医生愣了一下才缓过来,道“在的,今天晚上要值班,您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直接过来。”
半个小时候,陆怀瑾到了,看起来像是一路小跑,微微喘着气。
“冒昧问一句。”张医生犹豫开口,“陆先生您现在是”
难道是自体恢复的医学奇迹了
“没有恢复。”陆怀瑾解答了他的疑惑。
“这样。”张医生搓了搓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陆怀瑾。
一头黑发湿漉漉的,额发垂下来略微挡住眼睛,但眸中神色却无比雪亮,认真。
张医生从柜子里找出一条一次性毛巾,递过去问“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谢。”
陆怀瑾接过毛巾,将自己目前的状态一五一十地告诉张医生。
“这样啊。”张医生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你现在生活能力和接受外界新事物的能力已经完全恢复了,只剩下记忆缺失”
“对。”陆怀瑾目光转向屋内那台高大的仪器上,徐徐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这次来就是希望通过这个仪器来刺激记忆,达到100的恢复。”
张医生说“虽说是刺激记忆回复,但条件是通过刺激大脑。你上次也试过了,副作用很明显,你的身体要承受很大的痛苦,需要养两三天才能恢复过来。而且,概率也只有40。”
“就算是1”陆怀瑾把目光挪回来,看着张医生说,“只要成功了,那就是100。”
就算是00001的概率,为了行行他也要尽力一试。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张医生无法,只能遵照他的意愿拿出一张风险承担书,推过去让他填写信息并且签字。
简单地检查完身体各项条件后,张医生拧了隔间门锁,帮陆怀瑾戴上氧气面罩和心跳监控仪器。明明不是他治疗,但是他却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手都在抖。
“你不要紧张。”张医生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强行安慰道,“我从我师傅那里听说有一个小技巧是,治疗时,你脑子里一直想着要恢复的记忆,一直想着,恢复的记录就越大。”
“好。”陆怀瑾抬手摁了摁氧气面罩。
“啪”一声,张医生打开了仪器的开关。
空气从宁静到被巨大嗡鸣声占领,桌上的水杯纸张仿佛都在震动,陆怀瑾闭着眼,面不改色。
张医生小心翼翼地往上调整着参数,终于到了“6”时,陆怀瑾突然痛苦地拧了眉毛。
“嘶”一声。
徐行丢掉手里的针线。
指尖被结结实实地扎了一下,豆大的血珠冒了出来,然而手下是已经裁剪好的白色布料,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毁了前几个小时的工作。
“哎呀流血了。”
程栖梧慌忙拿纸来,然而这颗血珠还是从指尖滚落,在白色的布上盛开一朵花。
徐行皱了皱眉。
看来命中注定要返工,都怪刚刚在想ouis的事情
徐行接过纸轻轻擦拭了针眼,但不知怎的,却感觉到了钻心一般的疼痛。他忙抚上心口,结果血液顺势在白色的毛衣上也留下一道红痕,从心口位置往下,就像是从心里流出的血液。
“不舒服吗徐老师”程老师关切地问,“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其他组我看好像已经走了。”
“没事,我把这几片布重新裁一下吧,程老师有事就先走吧。”徐行说。
程栖梧在助理的催促下离开了,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徐行。
徐行冲她笑了笑,等门关上后立即塌下脊背弯了腰,手掌使劲攥在胸口毛衣处,表情极为痛苦。
好疼。
徐行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睛痛苦地眯起来,眉间深深几道川字。
到底是怎么了
约莫十几秒后,钻心的痛处才渐渐退去,徐行张大了嘴巴喘气,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近一分多钟,这才缓缓坐起身来。
短短十几秒,他浑身都起了层冷汗,发根处也湿漉漉的。
往常缝衣服时,是会经常扎到手,但也就疼那么一下,很快就没事了。就算是十指连心,但这反应也太
他心有余悸地揉了揉心口。
简直是快要死掉一般的疼痛。
这种状态也没办法继续工作了,他和摄影师打了招呼,让节目组到时候剪掉那段,然后撑着伞去了停车场。
从市区往外走的路上车水马龙,徐行的精神却明显有些恍惚,几次险些压线闯红灯。
心口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今天这怎么这么恍惚,一个ouis的后劲就那么大吗
徐行自嘲地笑了笑,算了,回家吧。
然而到了清净无一人的家里后,看着空荡荡的客厅,他这才想起忘了去疗养院接陆怀瑾。电话无人接通,他到了疗养院后却是和陪护的林珞珈大眼瞪小眼。
“怀瑾早就走了。”林珞珈说,“不是你接的他啊”
“不是。”徐行摇头。
林珞珈打了个哈欠“那真是奇了个怪,他能跑哪儿去呢”
“对了。”林珞珈转身拿过一个画册,“这是你的东西吧,别忘了。”
是自己送给陆怀瑾的画册,他应该往了带走。
徐行目送林珞珈关了门,自己回车上,拨通了第四个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依旧是机械的女声。
徐行挂断电话,秀气的眉毛缓缓地皱了起来。
头一次,心里因为找不到陆怀瑾而生出了不少的焦急。
然而,在文也和郑集娜都表示陆怀瑾没有和他们联系后。
徐行彻底急了。
手机架在中控台上,每隔一分钟就要重新拨通一次,徐行开着车在附近疯转,甚至开到了疗养院的后山上跑了好几圈。
依旧不见人影。
艹,他还能去哪里
徐行握紧方向盘,经过一个十字路口,远光灯然后人眼前白茫茫一片,他瞬间踩了急刹车,但还是差点撞到一个骑电动车的人。
“神经病啊不看路”那人很生气地骂了他两句。
隔着雨幕,徐行看不清对方的面色,脚缓缓地从刹车上移开,手握着方向盘,突然感觉一阵迷茫。
也可以说是无助。
可能他自己也没意识到,陆怀瑾不见了,自己能着急到这个地步。
没意识到,即便今日心情欠佳,但陆怀瑾已经在自己心里占据了不小的席位和不轻的分量。
身后的车子长长地鸣笛,催促他赶快走,聒噪的声音刺耳,徐行皱着眉,使劲锤了一下方向盘。
陆怀瑾你能去哪
颓丧中,徐行心口又一阵绞痛,同时,鬼使神差地,“医院”二字跳进他脑海里。
张医生那句话果然是安慰。
在仪器工作的过程中,陆怀瑾一直拼命地想着“要想起和行行过去所有的事情”,依旧无济于事,除了巨大的痛处外,什么都没想起来。
“慢一点。”
张医生关掉仪器后,紧张地扶着陆怀瑾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后者脸色惨白,唇上也毫无血色。弯着腰,缩着肩膀,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都小了一圈似的,双手手不住地颤抖,冷汗一颗一颗地从发间坠落,在沙发上砸出一个又一个深色痕迹。
张医生密切关注着他的心跳,看着他的心率从一百几渐渐降至正常水平,这才递给他一杯水,问“感觉怎么样”
陆怀瑾抖着手接过水,抿了一口,想说话发现嗓子沙哑的厉害。
“没事。”张医生说,“不要着急,今天只是第一”
说着说着,他就卡壳了。
也不能称之为卡壳,因为门口站了一个人,让他无法继续后半句话。
“今天怎”陆怀瑾抬起头,结果也没能说完这句话。
徐行站在门口。
明显是跑着过来的,不住喘着气,一手搭在门框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本画册,微微弯腰。抬起头,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微微闪烁着,
目光里满是担忧,焦急和心疼,但是在看到他第一眼,这种情绪在自己疯狂奔波积攒的焦虑的催化之下,瞬间转化为愤怒。
陆怀瑾上次就清楚,因为这种疗法实在是伤身体,徐行宁愿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不想再让他试第二次。
但是现在,他自己迫切地想起一些事情。
“行”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只听“啪”一声,陆怀瑾眼前一花,额角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砸了他一下。
一看,是那本画册。
画册掉到地上,自动摊开在某页,上面肩并肩的两个小人看起来格外的刺眼。
徐行似乎愤怒到了极点,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抖如筛糠,咬牙切齿地问。
“你就那么想想起他吗陆怀瑾”
语调很平,但难掩其中震怒和失落,甚至还有委屈。
他也很委屈啊。
从昨晚找汤黎开始就一直跑前跑后,晚上因为陆怀瑾不睡觉,自己也没能睡安稳。甚至还因为汤黎的梦中呓语ouis困扰了一整天,做衣服还扎到手,为了找他还差点撞到人
而且这种疗法这么伤身体徐行只稍微回忆起陆怀瑾初次治疗的那天,那巨大的嗡鸣声就好似穿越时间来刺破耳膜。
他咬了咬牙,看着沙发上的人。
不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