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苍白的手指死死抓住身下锦褥,手背上爆出的青筋看着触目惊心。
“妍娘娘!”皎皎用力握住她的手。
妍贵人一惊,蓦然抬头,直勾勾地盯着她。
皎皎强忍着害怕,颤声:“妍娘娘,都过去了。哥哥已经长大了,您不是刚刚才见过他吗?”
她握紧妍贵人的手,感觉她浑身都在发抖,好半天才平息下来。皎皎轻轻帮她顺着背,过了好一会儿,妍贵人才缓缓抬起头,神情说不出的惶惑无助:“阿衡他……”
“他现在很好。”皎皎将另一只手也覆上去,强迫自己直视那双烟水晶般迷蒙的紫色眼眸,弯起唇笑:“他方才还来找您,请您为我开解心结,是不是?”
“为你……开解心结……”妍贵人跟着重复,眼神终于慢慢凝聚。
皎皎努力维持着笑容,望着她的眼睛,心跳得又重又快。
“对,阿衡刚才是说过这样的话。”妍贵人松开皎皎的手,脸上重又露出和煦的微笑:“我从未见他这样郑重地托付我什么事,可见他与你亲厚。好孩子,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尽管说就是。”
从近乎疯癫到温柔妥帖,妍贵人只用了一个眨眼的功夫。这种极不正常的情绪变化,让皎皎后背隐隐渗出一层薄汗。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皎皎定了定神,唤了声“妍娘娘”,不再犹豫,将自己和柔嘉这几次往来三言两语尽量简略地说给她听。
妍贵人听了,沉思一会,柔声问:“公主受伤前,可是极少主动去寻贵妃娘娘?”
皎皎无奈地点点头。
她没有原身的记忆,按杜姑姑的说法,这对母女极不亲近。柔嘉似乎从公主出生起便没什么舐犊之情,公主小时候颇为此哭闹过几回,后来被柔嘉伤了心,自己脾气也越来越大,两人便很少往来了。
“那就是了。”妍贵人无奈地笑起来,“我虽久不出宫,过去也同贵妃娘娘见过几面。娘娘的性子……”
她截住话头,只温和而无奈地看着皎皎。
皎皎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意,点点头,示意她明白,妍贵人才继续说:“这人啊,有时候也不是故意与你生气,只是气习惯了,一时拐不过弯儿来,下不来台。如果公主真心想要修复与贵妃娘娘的情分,那么,又何妨主动去递个台阶呢?”
妍贵人病得久了,说话轻柔缓慢,身上隐隐的药香和她温柔的嗓音神情合在一处,奇异地具有说服力。
“习惯……”皎皎喃喃,“那么,只要我一直对母妃好,母妃总会与我冰释前嫌吧。”
妍贵人温和地摇了摇头:“哪里用的上‘一直’。世上没有拗得过儿女的父母,你略微服服软也就是了。”
皎皎用力点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我明白了。谢谢妍娘娘!”
“好孩子。”妍贵人也笑起来,启唇正欲说什么,忽地静了一瞬,神情暗淡下去。
“妍娘娘?”
妍贵人勉强笑了笑:“我只是想起了你第一次带着阿衡过来的时候……那时我不肯见他,也不知他怪不怪我。”
皎皎软声安慰:“哥哥知道娘娘也是不得已。”
“是啊,这么些年,我总是有太多的不得已。”妍贵人叹了一声,“母子连心,不比其他。若无什么难解的心结或是实在不得已,怎么会……”
妍贵人只是随口说说,皎皎的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心结,不得已。
若真有心结,她猜也猜得出来,一定同皎然公主——她自己的身世脱不了干系。
她再怎么为重获新生而喜悦,再怎么锦衣玉食尊贵荣宠,这危险的身世始终如一颗□□压在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公主,公主?”
“唉?”皎皎呆呆地应,直到对方温暖的手指拂上脸颊,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流了一脸的泪。
“傻孩子,莫哭了,仔细出去吹了风脸疼。”妍贵人解下帕子为她仔细拭去泪痕,又从桌上食盒中拿出一枚用手巾裹好、还冒着热气的鸡蛋递给她,“快敷敷。”
“妍娘娘怎么会备着这个?”皎皎握着热乎乎的鸡蛋,一时呆了。
“是阿衡嘱咐我的。”妍贵人微微笑起来,目光如水:“他说你说到情动处,难免落泪,便叫嬷嬷提前准备好温鸡蛋给你敷脸。”
“哥……哥?”鸡蛋贴着脸颊,是比那个人的体温要更高一些的温度。
皎皎将这两个字在唇齿间过了一遍,脸上慢慢腾起一股热气。
归衡正绕到后院一处新移栽的花树下,仰起头赏花。
午后阳光温煦,透过木芙蓉浅粉花瓣落在少年冷淡的脸上。从滴翠的角度,能清晰看见他鼻梁峭拔的轮廓,像一座她必要攀登的山,沉甸甸压着她的心。
她捋顺自己鬓边极长的串珠流苏,长长吸了口气。
她务必要获得五殿下的青眼,哪怕只是收入房中也好——无论日后多少娇妻美妾,人总对自己的第一次念念不忘。五殿下从未尝过女人的滋味,如果她能成为五殿下的第一个女人,何愁没有好前程?
再怎么不受宠的皇子,终究也是主子。要不是五殿下不受宠,凭他的人材,哪里还轮得到她呢。
当日杜姑姑问有无人愿来伺候,要不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滴翠是万万不能答应来这荒凉更似冷宫的暄妍殿的。
只是五殿下每次前来,总是同皎然公主在一处,从没正眼瞧过旁人。难得今日这样大好的机会,殿下身边一个人也没有,简直是上天垂怜,合该她飞上枝头。
滴翠暗暗给自己鼓劲,笑着从藏身的暗处走了出去:“五殿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