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常来常往,皎皎已经渐渐熟悉了柔嘉的性子。
专宠多年的贵妃嚣张跋扈,心情好才向中宫向皇后请安,对皇帝也时常不假辞色。
除了自己那张美貌惊人的脸,她最爱的就是奢靡浮华的排场,随手赏下人的银子比普通妃嫔月例还要丰厚。
听归衡的意思,这还不够,她还偷偷拿了宫中的珍宝去变卖。也不知她哪来这么大开销。
如果柔嘉要的就是这些,那老老实实做皇帝的宠妃分明已经能够满足,又为何要……
皎皎慢吞吞走向柔嘉和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的恒帝,心情十分复杂。
恒帝看见皎皎,亲昵地招手示意她坐下:“皎皎,你母妃说昨儿同你开玩笑,因怕你变胖,不许皎然殿的小厨房再给你做甜点心,竟把你气哭了。让父皇看看,可是真的?”
他凑过去,迎着光,果然瞧见她眼下轻微的红痕。
恒帝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你母妃说着玩儿的,皎皎别当真。你是朕的女儿,再胖也会嫁与天下最好的儿郎!”
柔嘉细眉一挑,不轻不重地推了皇帝一把:“你这做父皇的,怎地那样对女儿说话?难道女子在乎容貌身材,便只为嫁人啦?”
恒帝笑呵呵地:“不为男子眷顾,还能为何?”
“每天晨起揽镜自顾,看到自己这张脸心情就好不行吗?”
美貌的宠妃娇滴滴的啐了一口,凤眼微眯,愈发显得烟视媚行:“皎皎你记着,你哪天要是重过我,就别来见母妃了。”
皎皎呆呆地,有些反应不过来:“不、不会的。”
她是个小矮子,柔嘉却高挑修长,比她要高出许多。她要真的比柔嘉还重,那得变成什么样。
……昨天在甘露宫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柔嘉对她的态度一切如常,对皇帝则巧笑倩兮,柔媚入骨。宠冠六宫的美人用心撒起娇,那种风韵连皎皎也无法抵挡,和恒帝一起捧着脸看她语笑盈盈。
百合和瑞脑的香气弥漫开来,让人昏昏欲睡。外头是草木凋零的寒冷天气,乾元殿内却满是温暖的气息。
柔嘉又给皇帝讲了个笑话,恒帝笑得胡子都在颤。
皎皎百无聊赖地撑起身体,打开鎏金缠枝莲的香鼎,用银香压好奇地拨弄里头澄黄色的香饼。
“说起来,马上就要准备冬狩了。”
小公主手一抖,压碎了香饼一角。
奇怪。
原身的身体,为什么总是对这个词有这样大的反应?
她撑着桌子发呆,恒帝倒想起来什么,笑呵呵地问她:“皎皎,听说你前一阵在学骑术,学的如何?这次冬狩,可能骑马随行么?”
柔嘉纤细的眉宇霎时立了起来,金粉描绘的长指甲轻刮一下他的手心:“我们皎皎这样娇贵,哪里能骑马?”
“臣妾是懒得同你们出去闹,晟郎,你可要照顾好皎皎。”
皎皎眼睛睁大了一点。
竟然对当今天子,直呼其名。
恒帝显然很是受用,堆起笑纹满口答应,望着柔嘉的眼神柔情似水。
此情此景,皎皎显然不适合继续留下,于是站起身,行礼告辞。
西暖阁太热,皎皎走出去刚被冷风一吹,小小声地打了个喷嚏。
玉秋连忙跟上来,递给她手炉:“公主,咱们赶紧回宫吧。”
皎皎抿了抿唇,回头望了一眼乾元殿。
“不回宫。”她揉了揉鼻尖,含含糊糊地糯声道:“去哥哥那里。”
软轿慢悠悠地行往常晖宫。
皎皎一路上不停打喷嚏,已经有了要感冒的前兆。等软轿停稳,她拉紧脖子上的白狐裘,努力把脸往里缩,等先下轿的玉秋掀开轿帘扶她下去。
等了片刻,淡蓝紫的软缎徐徐拉开,露出一只修长苍白的手。肌肤干净,骨节清晰,让人看起来就很放心将自己交到他的手中。
皎皎有些不可思议:“哥、哥哥?”
“是我。”归衡的声音如山巅融雪,音色冷冽,语调却异常柔和。“哥哥扶你。”
皎皎弯起唇角,欢欢喜喜将手递给归衡,扶着他步下软轿。
归衡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扶得却很稳,待她站好便松开手。
皎皎偷偷地握了握自己空空的五指。
哥哥真的好有力呀。
玉秋手臂太细,她每次扶着玉秋下轿都不敢完全压实,生怕压坏她。可若是哥哥,她就能放心地将自己的重量全部压过去,那双手也稳稳地接住了。
她在那里偷偷对比宫女和归衡的力气,浑然不觉归衡也正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她。
小公主颈间围着一条厚厚的白狐裘,毛量丰厚,将她整个尖俏的小下巴都埋在里头。她显然很不耐冻,柔白的鼻尖和脸颊都沁出一抹绯色,吐息间呵出白茫茫的雾气,又在小扇子似的睫毛上凝成霜。
归眸色渐渐转浓,轻触她颈间两寸厚的白狐毛:“入冬了。”
“嗯。”皎皎可怜巴巴地抬起头,眸子里汪着盈盈的水,求助地看向他:“可我还不太会骑马……”
刚才还被皇帝问了。
皎皎蹙着纤细眉宇,是在真心实意地发愁。
看着那张小脸皱成一团,归衡不知怎么地有些想笑。
他勾了勾唇角,没有回答,替她将白狐裘又往上提了一寸,慢悠悠领着人进殿去。
归衡没费什么功夫,三言两语便说服了皎皎:骑术是无法速成的。
“马是灵兽,不是死物。”少年清劲的指尖轻划桌面,勾勒出骏马的形状。“太过贪心,试图迅速驾驭,只会被它狠狠抛下。”
皎皎打了个喷嚏,沮丧地鼓起脸:“……那样,就没办法跟那些贵女一起骑马比箭了啊。”
她刚学会控马慢跑,还得全神贯注。什么纵马骑射,对于需要两只手同时握紧缰绳的皎皎来讲,根本就是天方夜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