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月过去。
本月的考校和以往不同,据说掌院大学士陆颂会亲自前来考校皇子。
皎皎知道后,紧张得不行。
直到夕阳西下,尚书房传来消息:陆大人出的考题,唯有五殿下答中。
而在一早校武场的比试中,五殿下也拔得头筹。
归衡实在沉默了太多年。如今这刚满十六的小皇子借破题一事一举成名,如蒙尘的明珠迎着朝阳,忽然绽放出的光彩,令所有人都为之瞩目。
皎皎一直悬着心,直到书房那边传来确切消息才松了口气,欢欢喜喜坐上早就备好的轿辇,去常晖宫等待归衡。
这样大的喜事,她想做第一个祝贺他的人。
今年天气偏冷,雪下的晚,化得也慢。
前些天又下了一场雪,累积起来,御花园的积雪已颇有规模,温皇后便传出令来,要在宫中办场赏雪宴。
宫人们十分兴奋,皎皎却有点沮丧:她原是同归衡说好,等冬狩回来就带她出宫玩的。
然而积雪久久不化,归衡怕她着凉,无论如何不许她出宫。
因着这样的心情,她去参与赏雪宴时兴致也不高,只略敷衍了温皇后几句,拿小银勺拨弄碗里的热圆子。
小公主沉默,连带着身旁簇拥上来奉承的几名贵女也不敢多说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边厢冷清,宴会的另一端却很热闹。
冬狩时,虞琬跟父亲康平伯放了狠话——要么不入帝王家,要入便要嫁五殿下。可惜冬狩出了太多事,对于归衡,她始终只有那惊鸿一面的印象。
前些天听说皇后娘娘要办赏雪宴,她连忙精心打扮,誓要抓住这个机会。
万万没想到,这赏雪宴竟然真的就只是贵女们闲谈赏雪,并无深意,而皇子们一个也没来,叫她大失所望。
好在虞琬生性看得开,便想能多结识几个朋友、知道点消息也好——她之前很抗拒嫁入皇家,对皇子们的性情等留心不多,竟是今儿跟左近的贵女们闲聊,才知道五殿下归衡在宫中境况之差,比虞闻江告诉她的还要夸张。
爽朗的少女不由垮了一张脸,暗自心疼那骁勇英俊的少年。
“不过,那都是从前的事儿了。”刚跟她大讲一通的贵女瞟了瞟四周,低声道:“我听说这几次月校,五殿下表现极好,龙颜大悦呢。”
虞琬心里这才舒坦了些,暗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先前五殿下不出众,只是年纪小的缘故。你瞧,他刚满十六,这天纵的英姿不就显现出来了?”
对方一笑,正要应和,忽地面色一变,闭上了嘴。
虞琬不明所以,回头望去,只见到一张极为艳丽的面孔,居高临下睥睨两人。
虞琬认出了这张脸,不悦地皱起眉。
“公主要是觉得闷,咱们不妨在园子里走走。”
玉秋瞧着皎皎闷闷不乐,低声提议:“奴婢听人说,梅园的梅花正开的极好。”
皎皎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扶着宫女站起身。
几人还未走到梅园,便听到一阵喧哗。
不远处,传来少女清脆的声音:“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玉秋正要出声喝止,皎皎已经拉住她,蹑手蹑脚朝那花厅走去。
她们一路走,一路听着另一人反驳。
那声音慵懒柔媚,透着股不屑:“……还怕人说么?谁不知道妍贵人是个罪妃,她的儿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沈依嵘!”先前那人抬高了声调,“你也不想想自己是在哪里,竟敢这样妄议贵人!”
沈依嵘?
玉秋低声道:“是工部侍郎沈峤之女,年十七。她今日的确来了赏雪宴……”
工部。
皎皎皱了皱眉,用气声问:“另一人是?”
玉秋听不出来,蹙眉摇头。
皎皎于是更走近了些,站在花窗下,听得分外清晰。
沈依嵘完全没被吓住,声音里带着嘲弄:“我们如今在宫里。那又怎么样?我又没有说错。禁她足的人是皇上,我不过附和皇上旨意,难道你想说皇上错了不成?”
那人当然不敢,只好沉默。
沈依嵘见她不语,更得意了:“皇上将她囚起来,自然是因为她有错;能犯下这样大错,想必是骨子里就有问题。”
“也难怪,她可是弋兰国人,生下来的,自然也是——”
艳丽的少女轻轻笑了笑,低声道:“贱、种。”
她说完难听的话,倒矜持地捂住嘴,看向被气得不轻的虞琬,妩艳的眼角眉梢皆是恶意。
虞琬心目中天神般的意中人被这样羞辱,简直肺都要气炸。
工部是皇后母族势力所在,所以沈依嵘才敢如此嚣张,几乎是故意对唯一没依顺太子的五殿下不敬——
大逆不道!狗仗人势!
然而尽管虞琬心知肚明其中关窍,但被沈依嵘抢先扣了“皇命”这顶大帽子,就完全不知如何反驳。
康平伯一门以武立功,性烈如火,单纯直接,论嘴皮子功夫,她实在斗不过这文官之女。
沈依嵘看着虞琬迅速起伏的胸口和愤怒的眼神,心头畅快,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
她眼珠一转,想再补两句,好将虞琬气得更狠一些。
这时,花厅大门一响,她下意识回过头去。
外头白雪皑皑,踩在上头,发出细小清脆的冰雪迸溅之声。
娇小的少女踏着白雪迤逦而来,映着雪光,容色逼人。婢女替她打开花厅的门,低头恭迎。
她仅带着两名婢女,气势却如携千军万马,走进花厅扫视两人,冷淡发问:“方才是谁放肆?”
沈依嵘一时惊呆,嘴张成圆形,一个字也说不出。
怎么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听到了多少?
皎皎眼神直直落在她身上,加重了语气:“本宫在问,是谁如此大胆,竟敢羞辱皇兄?还不速速认罪!”
沈依嵘这才反应过来。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皎然公主!是臣女的错,臣女不敢了!”
沈依嵘额头剧痛,慌得手都在打颤。
竟然是皎然公主——怎么会是皎然公主?
父亲再三嘱咐,皎然公主盛宠犹胜太子,万万不可得罪。她在冬狩时着意亲近而不得,赏雪宴上看公主精神不好,也不敢多加打扰,百无聊赖去寻闺中密友,这才偶然听到虞琬和人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