禧贵人怯生生道,“皇上龙体有恙,臣妾也想借机去西山为您祈福。”
归衍无可无不可,倒是归彻,他犹豫一瞬,到底没有叫上他。
这小子是个笑面虎,谁知道安着什么心,不带他也好。
反正——他已经没有用了。
一行人悄然退出,西暖阁里,一时间只剩恒帝和归彻二人。
归彻温声问:“父皇可要用茶?”
恒帝看着他,眉眼间闪过一丝嘲弄。
归彻自然地收回手,笑道:“父皇是要问我禧贵人的事。”
方才禧贵人说话时,归彻不动声色地轻轻拉了拉恒帝的衣袖。
“父皇。”归彻的态度恭谨又自然,“贵妃娘娘那里流言四起,到底影响天家清誉。既然皇兄主动请缨,儿臣也希望能查个水落石出,还社稷一片清白。如果当真有什么,禧贵人听见、瞧见,的确不合适——”
“可如果今天,什么也查不出来呢?”
恒帝冷眼看着他。
归彻弯起漂亮的桃花眼,笑容柔和:“父皇,儿臣会告诉您,您想知道的真相。”
归衍和黎公公等人议定出发的时间是三日后。
几人不约而同,将前往西山的事对常晖宫瞒得密不透风。
天气一日日凉下来,已很有些秋高气爽的味道。
禧贵人自然不宜骑马,然而归衍身后也跟着辆青布马车。
黎公公微微诧异,便听太子爷得意道:“这里头坐着的,便是能叫贵妃娘娘吐露真言的人。”
黎公公只得微笑颔首。
到得西山,几人并未从山门进入,而是从背后山道上山。马车当然是不能坐了,好在禧贵人并不是弱不禁风的美人,提起裙子,走得比年迈的黎公公更快。
到了这时候,黎公公才看到归衍带来的人。意外地,是个显然上了年纪的老人,身板倒还算高大,对着归衍满脸是笑,一副唯太子是从的样子。
黎公公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太子殿下那样志在必得,他本以为至少抓到了与柔嘉私.通的奸夫,要当场与人对峙。没想到竟然是个老人。
“很吃惊吗?”归衍看向他,笑容阴郁,“老是老了点,可比年轻人要更懂事。已经有人悄悄告诉柔嘉贵妃他今天要来,到时候,我们瞧好就是了。”
西山是宗庙所在,归衍来过不止一次,早已找好最佳的观赏地点,带着黎公公和禧贵人,藏身在次间。
这当然不甚合礼数。黎公公道:“是否请禧贵人前往太妃处稍待?”
归衍瞥一眼怯生生的禧贵人,嗤笑一声:“怕什么。禧贵人出身低微,难免不懂宫里的规矩,借机瞧瞧不懂规矩的人有何下场也是好的。”
禧贵人咬着嘴唇,泪珠就在眼眶里打转。
黎公公自然明白这一出杀鸡儆猴是谁的意思,暗叹一声,也不再拦,专心致志去听外边的动静。
槅扇上留出几朵半镂空的牡丹,依稀看得见外头景象。
柔嘉贵妃就在明间里坐着,宫女为她奉了茶便退下。
她抿了口茶,站起身去逗架子上的黄鹂,又看一回琉璃樽里的茉莉花,时不时瞥一眼门口,端的坐立不安。
当那老人身影出现在门口,屋子里几人皆松了口气。
归衍得意洋洋,挑起唇角。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未如他所料——
“五叔!”美貌的妃嫔见到老人,盈盈就要下拜,泪水夺眶而出。
老人连忙阻止:“娘娘不可!”
柔嘉擦一把眼泪,勉强笑道:“本宫一见五叔,心中欢喜,便失了分寸。”
两人说了两句,柔嘉忙请人坐下。
归衍的眼睛死死贴着牡丹花,神色渐渐茫然。
他满以为柔嘉定然心魂巨震,惶恐不已。
这副乍见亲人,喜中带泪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明间里,柔嘉柔声问:“五叔怎地会来京中?本宫收到来信,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老人脸色难看起来,半晌,叹了口气。
“说起来,还请娘娘不要生气。前些日子有人找到小人,说娘娘身体不适,思念家中亲人,要请小人上帝京一叙。小人老了,原不打算来,那人,那人便……”
柔嘉紧张道:“便如何?”
老人颤巍巍道:“那人便拿了我的孙子,以他的性命威胁小人哪!”
柔嘉惊讶地捂住嘴:“是谁如此狠毒?他、他威胁您什么?”
归衍心中油然而生一阵不祥的预感。
老人神色难堪,看了柔嘉好几眼,直到对方着急催促,才吞吞吐吐道:“他要小人抹黑娘娘清誉,说娘娘入宫之前已经有孕,不然,不然便要杀了小人的孙子!”
次间里,黎公公已经忍不住侧过脸,缓缓地看了归衍一眼。
归衍僵着脸一动不敢动,手指攥着雕花,骨节白得不像话。
柔嘉还在絮絮地问,老人很是为难,不住地叹气。直到柔嘉急的落泪,他才压低声音,嘶哑道:“是、是中宫娘娘……”
归衍听到这里,已经要靠着槅扇才能不倒下,很快又听到下一句:“如果只是威胁小人,也便罢了。那人还说,小人即使不肯照他们说的做,他们照旧还是会对娘娘下手。小人这才觉得,务必要来警示娘娘。”
柔嘉问出了次间内几人心中的疑惑:“五叔,你这便多虑了。她虽是皇后,本宫却也是皇上亲封的贵妃,本宫持身既正,她也不能奈何本宫。”
“娘娘是善人,哪里斗得过他们!”老人急道:“小人当日也是这么说的,那人只是嗤笑,说皇后娘娘乃是国母,叫她不快的人都会消失。连龙子也不例外,何况只是个妃嫔呢!”
槅扇内外,同时传来“当”一声响。
明间里,是柔嘉摔了手中捧着的茶,次间里则是禧贵人软软地倒下去,额头磕到一边桌角。
要不是柔嘉正好也摔了东西,他们藏身于此的事立刻就要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