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自己当然记得,她当时所受的屈辱,至今仍历历在目。她那样做小伏低恳求让步,结果呢,傅凝霜这个侄女儿却不依不饶,害她丢尽了颜面。连老太太都帮着三房,拼命来挤兑她,这些没心肝的!
那时候不得已说下大话,这会子要她兑现诺言,将嫁妆添上三成,程夫人难免肉疼。傅凝霜一个要做寡妇的人,哪里用得着许多,等着带去棺材里么?
当着老太太的面,她自然不好这样说,只陪笑道:“萧世子还病着,婚事最好一切从简,就不必大操大办了吧?”
能省一笔是一笔。
老太太眉毛倒竖,“这叫什么话?难道因着新郎官抱病,就叫新娘子没脸见人?萧家如今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京中大族,皇后娘娘的母家,你这个当家太太若太过寒酸,是打娘娘的脸么?”
程夫人被其堵得哑口无言,想了想,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搓着手低低道:“可是大房的体己多半都被婉儿带去皇子府中,媳妇如今手头颇紧……”
老太太毫不容情,冷着脸道:“少来,你当我不知道你那些斤两?敢在我面前装佯,你还嫩着呢!”
程夫人再怎么心疼女儿,也不敢让傅凝婉带上全部家私出嫁——傅凝婉于理财上一窍不通,宫中又都是些人精,处处打点,怕是没几天就叫人掏空了,程夫人还指望留些养老钱呢!
当然,她也不是说就不顾及女儿了,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傅凝婉亟须用钱的时候,程夫人再来雪中送炭,也好叫女儿记得她的好处,不要忘本——故而目前为止,大房的家业泰半仍捏在程夫人手里。
如今见自己的心思被人揭穿,程夫人不禁又气又囧,老脸也涨红了。
老太太得理不饶人,“我知你心疼女儿,想着到时候给大丫头贴补些,可你的女儿是人,别人的女儿难道不是?当初你那样败坏二丫头的名誉,且是当着萧崔二位夫人的面,如今只让你出三千两银票作为补偿,已经算宽厚的了。你若不想落人话柄,就老老实实将这笔钱贴出来,萧家自会记得你的好处。”
换言之,若她仍想给二丫头没脸,就别怪萧家给她没脸
——大老爷的官职今年正可以升一升了,可若承恩公在朝中一卡,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程夫人暗暗心惊,再不敢狡辩,急忙道:“媳妇省得,老太太您就放心吧。”
多亏傅老太太这一点拨,程夫人总算理智了些,不敢在婚事上同凝霜过不去。不止如此,她待三房忽然友好起来,不仅多出了三千两银票,还亲自帮着阮氏料理琐事接待宾客,也让阮氏的压力减轻不少。
阮氏有些纳罕,心道这人怎么前后有两张面孔,从前怎么没发现嫂子这样善变?她倒没想到是因为大老爷官位的缘故,还以为程夫人忽然良心发现,心疼侄女儿呢。
凝霜懒得理会程夫人忽冷忽热的态度,横竖她就要离开家门了,日后除非归宁,与程夫人少有打交道的机会——这样也好,她早就看腻了这位大伯母的为人处世。
想到自己即将成为萧家的儿媳,凝霜心头不免涌上几缕淡淡的不安,虽说这婚事是意料之中的,但,亲身经历与走马观花旁观别人的一生毕竟颇有不同,她,很快将是萧易成的娘子,承恩公府的宗妇,她能挑好肩上的担子么,能幸福美满的度过一生么,或者半生?
眼前笼罩着层层迷雾,看不清前路,也看不见希望,而她只能坚定的走下去,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走下去。
转眼已至成婚之期,凝霜一大早就被甘珠等人从睡梦中叫醒,来不及揉眼眶,就得到铜镜前上妆,这是一项繁琐而浩大的过程,每个新娘子都是这么过过来的。
凝霜望着镜台上琳琅满目的脂粉却觉得头疼,她喜爱明艳的妆容,但那也是在合乎常理的范围内,而时下的新娘妆却是涂上浓浓的脂粉,再在两腮打上猴屁股一般的胭脂,好端端的人也化成了鬼。
凝霜只得寻个借口,“萧世子仍抱病,喜娘,我还是打扮简素些吧,大体上过得去就好。”
喜娘含笑应允,心道难怪都说傅家二姑娘懂事,瞧瞧人家这聪明劲儿——就算是大婚,可丈夫病着,浓妆艳抹难免惹得婆母不快,倒不如淡扫蛾眉即可,反正隔着喜帕也瞧不大出来。
喜娘遂专心致志地开始为新嫁娘上妆,因傅家给了不少赏银,承恩公府
又额外添了个红包,她这趟赚得盆满钵满,自然不敢不用心。
傅凝婉在门口瞧见,不由得讥笑道:“二妹不是一向最爱打扮么,怎么大喜的日子反倒谦逊起来,莫非是怕妹夫见你貌美如花,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