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手中还剩一半的糕点,心中顿时了悟,萧氏用她的性命最后赌了一回——她要毒死他。
萧皇后眼眶蕴泪,面上却有不容置疑的决心,“他是我儿子,我决不许任何人来伤害,无论是步氏,还是您,都不行
。”
泰安帝两眼圆睁,嘴唇轻轻张阖,仿佛想要说点什么,可他的喉咙早就不能发声,一双手业已无力的垂下去。
萧皇后静静坐着,直待男人的气息渐渐消失,四肢亦转为冰冷,于是上前为泰安帝掖了掖被角,让他躺得更安稳些——这是她残存的最后一点温情。
时至今日,也只剩下你死我活了。
*
步贵妃匆匆赶往养心殿,正遇上萧皇后从里头出来,面上无波无澜。
她倒镇定。
步贵妃先留神打量了眼萧皇后的装扮,只见衣冠平整,并未有弄皱弄乱的痕迹,发髻亦是完好,这才舒了口气——她最怕萧氏趁皇帝卧床做出不才之事,再弄个小皇子出来,那就不好收拾了,现在看来是她多虑了,萧氏还是自矜身份的。
舍不下脸面的人,总归容易对付些。
步贵妃便上前施了一礼,亲亲热热唤道:“姐姐,陛下此刻可好多了?”
“你来迟了,陛下已经殡天。”萧皇后睃她一眼,淡淡说道。
步贵妃先是懵懂,继而沉下脸来,“娘娘,这可不能说笑。”
这萧氏真是越来越大胆了,敢拿龙体开玩笑,她是仗着皇帝病重不能拿她怎么样么?
“我没说笑,”萧皇后神情依旧平淡,“是与不是,你进去一看便知。”
步贵妃看出她是认真的,心中渐渐由愤怒变为恐惧,皇帝还没颁下另立太子的诏书,这么扔崩一走,她们母子该怎么办,难道只能任人宰割?
这一刹那,步贵妃恨不得生撕了眼前这个疯妇,她怎么做得出来?这会子她当然已经猜到,必定是萧氏下的手。皇帝病势虽险,也不至于几个时辰都撑不过去。
她正要命人将罪妇押去天牢,萧皇后却冷冷盯着她,“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陛下驾崩了么?”
步贵妃心中一凛,若皇帝大行的消息传出去,太子岂非立刻就要回来奔丧,那她精心布置的一切不就成了笑话?不行,她不能功亏一篑——萧皇后期盼的恐怕正是如此。
她死死瞪着萧皇后,恨不得生啖其肉,“你害死陛下,怎能如此无动于衷?”
“谁能证明?”萧皇后哪怕已是戴罪之人,气势却分毫不减,“别忘了,那碗蜜饯可是你亲手
做的。”
步贵妃此时才恍然自己着了人家的道,难怪萧氏今日特意前来养心殿,又是空手,恐怕那毒药就藏在袖里,又混入向她讨来的蜜饯之中。皇帝再如何睿智,也想不到他的发妻会谋害他,自然不曾令内侍验毒,才被萧氏钻了空子。
眼下便成了一桩无头公案,步贵妃没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也无法将罪行加诸萧皇后身上,只得狠狠叫了几个心腹宫婢过来,“来人,将皇后押去椒房殿,无本宫的吩咐,不许放她出来。”
众人皆有些愕然,因步贵妃这段时日虽掌握六宫大权,面子上待皇后却还是客客气气,不想今日忽然翻了脸。
可她们熟知步贵妃脾气,于是不再多问,而是恭恭敬敬地一人搀住萧皇后一只胳膊,“娘娘,请吧。”
萧皇后并不抵抗,顺从地随她们离去,只回头朝步贵妃投来饱含嘲弄的一瞥,显然不认为她有能力控制局面。
步贵妃几乎将银牙咬破,萧氏这一出真是给她添了个□□烦,眼下要紧的是封锁消息,绝不能走漏到外头,万一朝臣群起而攻之就坏事了。
可她也很清楚,瞒得住一时也瞒不住一世,恐怕用不了多久,太子与萧易成等人便会回来——她总不能将满宫的人都杀了。
步贵妃只觉心力交瘁,直到儿子赶来,才将这件事徐徐说与他听,又叮嘱他速去打造一副冰棺,如今虽已进了七月,天气却还热着,万一尸身腐坏,想瞒都瞒不住了。
二皇子满眼都是难以掩饰的惊骇,他悄悄咽了口唾沫,“父皇他……当真已经去了?”
想到泰安帝七孔流血的惨状,他便觉得两腿都哆嗦起来,站都站不住,更别说进去看一眼。
步贵妃着实拿他没办法,她怎么生了这么个软弱的东西?可事到如今,她们母子已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向前。
步贵妃想了想,冷声道:“你去给京中有名的世家下帖子,就说本宫近日要举办赏花宴,请各家有空的务必前来。”
二皇子不解其意,“您这时候还有心情赏花?”
“自然是为了别的。”步贵妃睨他一眼,“我自有我的用处,你照做便是。”
既要殊死一搏,总得有拼死的底气。若能将各家的女眷夫人捏在手里,纵使要正面交锋,她也不至于毫无胜算。
尤其得防着萧易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