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娥、敢斗执着佩刀,随他入密密匝匝的赤松林去。
留在外头的人并不特别惊悚,仍小声说着话。宝卷不见解愁,问去尘道
“对了,你那个美不胜收的解愁呢”
去尘愤愤不平道“没良心的东西,半路上竟也弃我而去了”
宝卷跌足道“太可惜了,恁么一个美人怨你自己,没好好笼络她”
去尘伤心道“你不晓得,我有多疼她啊”
宝卷摇头晃脑道“我猜想,她娇滴滴的身子必定走不动了,你又不肯驮着她,故而一气之下弃你而去了”
去尘掉泪说“丢了她,我驮了好几日她的琵琶,后来实在难过,便砸碎在一块岩石上了”
晋风就在距去尘不远处,见他仍为解愁而难受,不禁走过来宽慰道
“公子别难受了,解愁妹妹或许还活着。”
去尘道“活是活着,可从此再也碰不着面了”
心潮仍在激烈起伏的翻雨见秦基业、秦娥、敢斗仍未出来,惟恐里头出事,便握着佩刀,要率猪瘦、羊肥、鱼二、元宝冲入去。这当口,秦基业、秦娥、敢斗却出来了。
秦基业笑道“孩子们,没贼兵设伏。入得里头去,有好吃的等着尔等哩”
所有等着的少年都争先恐后冲了赤松林,喧喧嚷嚷;待到了深处,却不约而同刹住脚步,齐刷刷叫出一个名字
“解愁”
赤松林里头的坟墓边确实站着解愁,正在一口大石锅里烹着一头小驴,头上扎着满是血迹的罗帕,脚边是一把豁了不少口子的佩刀;另有粗乱割下来的驴皮和一堆血淋淋、乱哄哄的内脏。大石锅下头掘了一个地炕,烧着许多拾来的柴薪。她见众人一步一步逼上来,便笑盈盈,一个个望着道
“太好了,诸位兄妹都还活着”
随即眼中滴泪,抬头看黑乎乎的天“老天,谢谢您老人家用心良苦”
去尘哽咽出声,三步并一步奔将过去,一把搂住她道“你如何又回来了不是狠心肠走人了么”
解愁脸红了“众目睽睽之下拉拉扯扯作甚”
去尘倔强道“你还没说出为何离我而去哩”
解愁略微睃了一眼晋风。晋风本来处在最后头,心突突地几乎跳出嗓子眼,眼下见解愁瞥了自家一眼,脑袋里顿时嗡嗡嗡的,似有成千上万只飞鸟在盘旋。她赶紧躲于宝卷身后,瑟瑟发抖,嘤嘤哭泣。众少年都听见呜呜啜啜的声音,回头望晋风,因纳闷而互视。
解愁却莞儿一笑,离开石锅到得晋风边上,说“晋风小姐一向与我情同姐妹,那天不见了我,必定找了许久。”
又望着去尘道“那天夜里奴家多亏王孙暖了身子,方才寐了许多时。后来醒来,见天色有些亮,便悄悄起身,外出去看雪景,哪想到望见一只毛茸茸的野兔子蹦蹦跳跳在树丛中,欢喜得不得了,就一步步赶入去捉。不料小白兔没捉得,自家却迷了路,找来找去,愈加找不到归路了。我记起师傅的话来,索性独自往南走,一直随着无穷无尽的流民。”
众少年都笑出声来了,都说这是虚惊一场,而解愁,独自走来,断断是好样的。晋风听解愁这么说,既担心又惭愧,心下想道
“不好,这个小贱人岂肯与我善罢甘休,怕是要单独与我秋后算账哩”
去尘诧异道“那你头上的伤又是从何得来的”
解愁道“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路上摔出来的。现在已好多了,就怕往后要留下丑陋不堪的创疤了。”
去尘道“创疤自然不好,可你活着比什么都强。”
解愁不禁对他另眼相看,感慨说“公子这般说,奴家便不怵损了容颜了。”
宝卷旧习不改,逡巡于大石锅四周,涎瞪瞪道
“怪乎哉,怪乎哉解愁啊,你断断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却又是从何得来这头小驴驹的又是从何搬得来这口硕大无朋的石锅的又是从何得来火种,生出这一蓬刮刮杂杂的火的”
众少年也一直好奇与疑惑,不禁又都望着解愁,希望她说出来。
解愁笑了,去大石锅跟前,不顾灼烫,徒手翻转驴驹,不慌不忙说
“这大石锅本来就在坟地里支着的,是一帮子流民用来炊食的。想必是因地制宜凿出来的,流民里头本来就有十几个河东的石匠,携带锤子凿子防身。”
去尘过来凑着她,帮着一同翻“这驴驹又是从何而来”
“是我前日一早随流民走之际遇见的,当时有十来头牲畜从西而来,突兀得很。他人捉得牛,刀砍石割,抢了肉吃;我追上这头小驴,借用它的脚力跑来汝水边,却因过猛驱使,最终害死它了。”
啜泣须臾,又道“死了总不能白白扔了吧,便生火煮了,等你们都来了,一同吃个热闹。”
秦娥、敢斗便笑了。宝卷、封驭怪他俩笑得古怪,刚要问为何而笑,却恍然大悟,跟着一同笑了。猪瘦、羊肥也明白了,加入笑去。这下,解愁作色说
“各位兄妹莫非耻笑我累死驴子,吃了它,又假惺惺哭它么”
秦娥说“非也我几个人之所以笑,是因为妹妹追上的这头驴驹原是我等从一个山庄放出来的,当时随它一道奔腾而出的还有别的牲畜,大多是牛”
随秦基业走的人都好奇了,一定要她说说为何要放掉那山庄里头的牲畜。秦娥则略要说了那山庄是如何一个山庄,里头住的又是怎的一伙歹人,她和翻雨是如何杀得跃下窗来的黑衣汉子,又怎地摸到歹人头目占据的大宅子,六个人转马灯似的斗倒他,最后找着牲畜棚子,一股脑儿放了那些长在四条腿上的肉食,以便四面八方的流民见到能捕捉了吃,吃了要比安禄山的贼兵到来之后掠夺去当军粮好得多。随秦基业走的人都大为赞赏这一行人的智勇双全,热热腾腾问了许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