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路边野草上还挂着露珠,比平时鲜嫩了七分,赵峥蹲在路边,随手扯下一根叼在嘴里,心里琢磨着这事儿该怎么办。
往常这个时候,他已经到了山底下,接过长安的背篓一块儿回家,可如今他脑中一出现对方的脸就觉得别扭,半点都不想面对他,只慢吞吞挪着,能延迟多久汇合时间就延迟多久。
片刻功夫,便瞧见远处青山间走来两抹身影,一褐一白,赵峥视力好,一眼便认出褐的是披蓑衣戴斗笠的长安,然而白的很是眼生,饮江村没有这个人。
赵峥提步悄无声息地飘过去,看见那白衣少年大概十六七的年纪,衣着华贵,手里还摇着扇子作翩翩公子状,努力想追上长安,脸上挂着笑:“兄台,你为何一言不发?真的不要交个朋友吗?嘿还走挺快,跟不上了都。”
长安背着背篓只顾闷头往前走,对他视而不见,那人不小心踩到路上水坑抱怨了两句,长安也被连累裤子湿了大片,依旧一声不吭,跟个木头似的,就这样都没让对方放弃。
他走的很快,白衣少年几乎要跟不上了,小跑着追,最后实在急了,伸手要走抓长安的肩膀。
赵峥“啧啧”两声,扔掉嘴里的野草,纵身到了长安旁边,一把擒住那人的腕子反向一拧,只听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嘎嘣响,随后是那人撕心裂肺震破天际的惨叫,恶狠狠瞪向赵峥:“哪里来的恶奴!”
赵峥用小拇指掏掏耳朵,嬉皮笑脸道:“我看你这只手挺废的,替你教训教训它,不用谢。”
长安未抬头就知道是他,定了脚步,站在他身边,看他像欺负小孩儿一般将白衣少年捏在手心敲打,微微皱了皱眉。
那少年疼得本来还算俊秀的面容都扭曲得不成人样了,嘴里依然怒骂:“乡下小子,野蛮村夫!你可知小爷是谁!你要敢动小爷半根毫毛,我灭你全家!”
赵峥“哟”了一声:“那真不巧,我家家规就是,敢动我弟半根毫毛,灭你全家。”他一边加重手中力道,听得那少年拔高音调,一边不紧不慢腾出另一只手,捻了对方一小绺儿头发用力一扯,尽数
拔下,随后把头发在对方眼前晃晃,佯装不小心惊慌道,“怎么办,动了你不少毛,是不是得诛九族啊?”
少年本就发量不多,尽管那一小绺儿只有十来根的样子,还是让他心疼得要死,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眼眶直接红了:“你竟然敢!你竟然敢动小爷的头发——”
赵峥冲他和善一笑:“拔头发怎么了,我还要打你。”
说完把他按到地上,拳头就要落下来,雪白华贵的衣袍上沾满了泥泞,从九天云端跌落凡尘,
白衣少年总算看明白了,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这山野小子面前根本不够看的,今日算是栽了,便扯着嗓子喊:“爹!爹!救我爹!”
赵峥眉眼含笑,痛痛快快答应了:“哎!儿子。爹可要家法伺候了。”
“……”对方被气得七窍生烟,完全说不出其他话来,只有继续喊“爹”,声音都带了几丝哭腔,从来就没有这么委屈过。
眼见拳头就要落到身上,长安拽住赵峥的衣袖阻止了他,赵峥抬头,看到他一脸严肃,还愣了一下:“怎么?认识?”
长安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别惹事。”
他的声音很好听,但速度有点慢,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的,就像刚刚学说话一样谨慎和生涩,一听就有问题。
白衣少年立刻不叫了,震惊地望向他,甚至忘了身上的疼,脱口而出:“原来是个傻子啊?”
长安还未有反应,赵峥已经炸了,暴怒而起,挣开他的手一拳要砸在白衣少年脸上:“你找死?”
然而那拳头并未准确落下,便被一只手半路截住,少年看到来人,顿时眼泪哗哗就下来了:“爹,他打我!”
“没出息。”来者瞪了他一眼,但更多的是心疼,转向赵峥,神色冷峻,“我儿再不是,也有我教育,哪来的山野小子,找打!”
这是个中年男人,面容普通,但身姿挺拔,气势非凡,只方才一交手,赵峥就知他功底深厚,但并无畏惧,反而被激起更大血性,不怕事大地学着对方说话:“我弟弟再不是,也有我护着,哪来的匹夫,找打!”
中年男子怒极反笑:“好,好个口出狂言目无尊长的小儿,今天就教教你什么叫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
长安紧紧皱着眉,右眼皮子跳个不停,伸手想去拉赵峥回家,然而中年人右手成爪要去抓赵峥,赵峥错步躲开,同时出手,劲风掠过,逼得长安倒退两步,只得站在旁边干看着二人一来一回打起来,招招生猛,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
他倒不是担心赵峥吃亏,只是娘再三叮嘱,要他在外面看着哥哥不要轻易惹事,如今这对父子一看就是城里来的,且不是平民百姓,要是事情闹大,连累爹娘就坏了。
泥衣少年见双方相斗,将他丢下,连忙爬起来旁观,不忘凑到长安身边:“你哥说的对,我也觉得你不是傻子,这样,不如我考考你,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长安:“……”
那中年人本以为不过是个浅薄的乡野小儿,教训一下为儿报仇就算了,少不得轻慢,然而交手后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这少年使得一套好拳法,内力深不可测,拳拳逼近,十几招下来他便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更绝妙的是他的步法,竟然完全躲避开自己的招式。
这还是对方没尽全力的情况下,他游刃有余的样子更像是闲庭散步,要是认真一点,自己恐怕根本过不下二十招!
想他严松,怎么也是江湖上排得上名号的人物,在这少年面前却不堪一击,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思及此处,他卖了个破绽,往后一退收了招,对方也没有追上来的意思,同样收招。
严松重新打量起这个山野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裳,然而身姿挺拔,硬是穿出华服之感,再看他眉如墨画,目似朗星,玉一般俊美无暇,明明在笑眼看人,却掩不住身上几分的痞气,自信从容得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这种气度,哪里是个平常乡村养出来的。
他再次感叹,少年轻狂,是有轻狂的资本的。
“恕在下眼拙,竟不知此地藏有高人。”再次相对,严松立马换了谦逊的态度,“小儿无理,冲撞二位,我这就将他带回去,改日必登门道歉。”
长安松了口气,看来不会闹大,只是听到对方说“改日登门”心又提了上来。
赵峥也不是不讲理的主儿,对方示弱了,他也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