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起稻种观察,颗颗饱满,剥开麸皮,米粒莹润光泽,倒是一批质量上等的稻种,就是不知这木盒子给这稻种是要干嘛,这种质量上乘的稻种,稍微去寻它一寻也不是没有。
那么,赵伯琮盯着这些稻种,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眼下正是立夏时分,也就是五月初。
李大富犹豫地看着赵伯琮送来的稻种捏了捏,赵公子让他尽快找人将这些种子带去稻田播种,这可真是难为人了。
“这个……小公子,稻种播种都是三月下旬,眼下都立夏了,哪里还能播什么种啊!”
赵伯琮静静地看着李大富,忽然笑了,直笑得李大富心里头发慌,然后李大富就听到赵小公子斩钉截铁地说,“你尽管找人去做就是,这一次可是个大家伙。”
李大富恍恍惚惚将人送出院子,只觉得自己疯魔了,竟然真的相信一个五岁孩童的话,准备找人去稻田播那个劳什子的种……
算了,左右亏的不是他,试试也无妨。
赵伯琮回到家中,阿闲早早就在府外候着了,远远见到一个穿着宝蓝色小罗衫的身影,就急忙弓着腰迎上去,一边用羽扇替赵伯琮扇风降暑,一边催促道:“小少爷,你可算回来了,老爷等候多时了。”赵伯琮心下奇怪,平时他不着家也没见爹着急啊,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跟着阿闲径直穿过弯曲的回廊就到了大厅。
他爹正襟危坐在大厅正中央,张氏也在右下的木椅上端正地坐着,不言苟笑;赵伯圭站立在厅中见他来了,冲他笑了一下,“伯琮,爹娘等你许久了。”
赵伯琮上前行完礼,开口道:“不知爹娘寻伯琮有何要事?”
大厅静得连外面枝头的蝉鸣也听得一清二楚,赵子偁倏地起身,背着手在大厅走了几圈,缓缓开口:“伯圭伯琮,你们俩明日随我去一趟临安府,行李你们娘已经准备好了,你们也大了,是该让你们见见你们的祖父了……”
祖父?那岂不就是庆国公了,为何这么突然,赵伯琮觉得有些奇怪,还有那临安府又是什么地方,怎么从未听说?
赵子偁仿佛看穿了他的疑
惑和赵伯圭的茫然,解释道,“朝堂上发生了些事,爹我也是迫不得已,若是有你们祖父庆国公护着,好歹不会叫人看轻了去。”说完又叹了口气,语气染上一层悲凉,“都怪爹没用啊……”
赵伯琮赶紧上前拽住赵子偁的大手,“胡说,爹是普天之下最好的爹爹!”赵子偁闻言欣慰地将他抱起来用胡子扎他的脸。
赵伯圭依旧呆愣着,回过神问道,“爹,这临安府是哪,我怎么从未听说?”
赵子偁将赵伯琮放下来,解释起来:“临安是州治,依山傍水而建南、西、东皆是山和水,南面就是钱塘江,风景倒是还不错,临安就是杭州,前几日陛下升杭州为临安府,在此设行宫,视为行在,取‘临时安顿’之意。”
这下赵伯琮倒是听懂了,他记得卿广先生说过,宫里那位继金军入侵扬州,他抛下数十万百姓经镇江逃到杭州后,就立刻派使臣向金军求和,恳求别再作有力军事部署,为此还上贡了不少好东西,结果九月的时候,金军继续南侵,这宫里那位再次向更南方逃跑,十月到越州,随后又逃到明州,接着从明州到定海,一直在海上漂泊数月逃到了温州,一直在逃亡躲避金军就没消停过。
这许久没听到卿广先生提这位圣上了,看样子眼下是又趁着金军撤出江南,慌不择路要到杭州了,还要暂且在杭州定都,还取名临安府,临安临安,临时安顿,这是在告诉天下,他还要回去真正的都城吗,可你那都城不是都被金军占领了么,你又主张求和,请问怎么回去,赵伯琮默默在心里吐槽这位圣上。
赵伯琮在心里阴暗地想,这将临安定作行在,该不会是看上了南面的钱塘江,这江面上部署了数百艘大船随时待命,准备随时跑路吧?
赵伯圭反应过来,依旧疑惑不解:“爹,那我们去临安府做什么?咱们在秀州城待得好好的……”
赵子偁叹了口气:“唉,咱们是太,祖那脉,这当今圣上前几日做梦梦见太,祖带他去了万岁殿,看见了烛光斧影,这圣上惊醒后总觉得是太,祖给他托梦,非要见太,祖所有十五岁以下的子孙不可。”
赵伯琮:“……”古人怎么都这么迷信……
赵子偁没说的是,当初庆国公的信件上写着早在建炎三年,苗刘兵变之际,检校少保、集庆军节度使赵敷,也就是圣上唯一的儿子,竟是已经受惊吓而亡故,这事被瞒得死死的,只因当时皇上不能人道时召集了宫中和民间太多的大夫治疗,这件事早就传遍了。眼下唯一的太子也早夭,圣上怕社稷不稳民心浮动,决定在宗室所有适龄孩童中选出一位太子来。
原先赵子偁想着宗室那么多适龄孩童,庆国公非要伯圭伯琮也去那虎狼之地,他只想自家孩子安安稳稳长大,伯琮再聪明,赵子偁对他的期望也就是为官一方保佑一方百姓罢了,所以对庆国公大发雷霆,他是缺自家孩子吃了还是缺他们穿了,庆国公信中尽是些对县丞之位的贬义之词。
只是眼下由不得他了,圣上指名道姓要见太,祖后人,赵子偁只希望伯圭伯琮没被圣上看上。
张氏见他脸色不好,安慰起来:“别担心了,那些个宗室定不会甘心,咱们伯圭伯琮未必就能选上,说不定连初选也过不了呢!”
赵伯圭听了张氏的话,有些云里雾里,娘在说什么呢,什么初选宗室,怎么听不懂呢。
而赵伯圭联想起那日卿广先生所说的圣上不能人道,抿紧了嘴,心里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次日一大早,秀州青衫闸的长街上就有两辆马车缓缓驶出街巷,车轱辘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回荡在清晨的长街,出了城门,长长的嘶鸣声过后,两辆马车向着临安府驶去,远处只留下马蹄急踏过后溅起的阵阵灰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