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越盯着弗雷德的眼睛,一步一步地远离他。
但弗雷德摩挲着手指,走到窗边看阴雨。他打开一瓶香槟,倒在高脚杯里。
温迪手中,黑洞洞的枪口仍然对着虞楚越。
见弗雷德离开,温迪便朝他走近。
虞楚越:“你竟站到他那一边。”
温迪冷哼:“你不值得我信任。”
“口味猎奇的画家值得?”
“好歹他的行动有他的标准,变态心理学,粉丝给我科普过,公司也对我说过一点……”温迪徐徐向他逼近,将他抵到墙角,“而你,你一半像人,一半像鬼。你的目的是什么,我看不出来。对我而言,你比他更恐怖。”
虞楚越无奈地闭上眼睛。
他早就想到温迪会如此回答。
弗雷德的洗脑太成功了。
他的队友本是容易被带节奏情绪化的人。安抚起来很容易,但一旦他没有看紧,就容易出事。
温迪想着,这个人太奇怪了。
弗雷德坏得彻底,可是他有行动的依据。
楚月对她很好。但她不明白好的用意。
她知道自己蠢,她没有值得被利用的地方。所以楚月对于她若即若离的态度才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面对楚月时,她总觉得自己处于一颗冰凉的茧中,看不见真实,也看不到未来。
虞楚越:“公司跟你讲心理学?什么时候的事?”
温迪本就惧怕虞楚越,见自己用枪威胁着,虞楚越都能漫不经心地注意到别的地方,情绪几乎崩溃:“别转移话题!”
虞楚越闭嘴了。
温迪见他好歹是怕死的,喘了一会儿,缓缓平息下来。
“任务上说,通关条件是嫁给王子。这个游戏只能有一个人通关!可你一直都不捅破这个事实,你只是想利用我!”
虞楚越居然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虞楚越:“你只要不一直窝在卧室里,多出门看看,读几本书,就会发现,威尔雷特国王奉行一夫多妻制。”
温迪的脸庞僵了一下:“说得轻巧……谁能保证舞会上不出纰漏!”
虞楚越往弗雷德的方向看了一下:“你说的奇丑无比的王子,就在那边。”
温迪没有回头。
她知道,假如她一回头看,现在两人的优劣形式会一下子调转。
虞楚越不是省油的灯,她很清楚。
她不敢抱一丝一毫的轻视。稍有松懈,她就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但她已经明白了。弗雷德的确是威尔雷特王国的储君。
他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喜好收集猎奇的收藏品,又是被放逐在外的贵族。除却面貌丑陋的一点,基本能够和她所了解到的消息对上号。
所以她憎恶虞楚越。虞楚越分明看透了一切,却什么都不告诉她。
虞楚越注视着温迪的双眼:“你如果怀疑这些,就该把枪口转到那一边。逼他签合同。”
这也是他原本的打算。
——叫他在舞会上博得一个男人的芳心?
倒不如一声枪鸣效率更高。
温迪满脸怀疑:“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一旁正看戏的弗雷德开口:“我以为你早就清楚我的身份。”
谁知,亲耳听到真相的温迪反倒愈发愤怒。
她将虞楚越推倒在地,枪管抵住他的额头,用另一只手用力掐着虞楚越的脖颈,面上满是丧心病狂的疯癫。
“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我没法弄清楚你到底是敌是友!”她尖声咆哮,“假如不是弗雷德找上了我,我都不知道被你算计多少回!”
此时此刻,温迪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大好了。
也许是遭遇队友虞楚越和盟友弗雷德的连番刺激,温迪自始至终一直坚信的事实出现了龟壳般的皴裂。
她发现自己也许选错了,可是她不敢承认,这条路不允许她回头。
温迪的手指一直颤抖着,扳机发出吱吱呀呀的轻响。
虞楚越面上却全无惧色。
他知道如果自己露出一点异样,温迪才会真的不顾结果杀了他。
“我听过不少这一类的话。他们大多只想找杀我的借口。”他注视目眦尽裂的少女,慢条斯理道,“你有没有觉得义正言辞许多了?”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站在制高点指责我,可别忘了,你的道具是我帮你找的,你的武器也是我这儿捡的。‘利用’、‘算计’,是你的臆想,毫无证据。”
“……”
“你心虚了。自从弗雷德找上你,你就把心思用在猜忌上。对于所谓‘只有一人才能完成的任务’,你出了什么力?”
温迪咬牙:“咄咄逼人的,谁知道你不是人渣!”
虞楚越摇头:“你的称号能力还剩下一次,可以看出我有没有说谎。”
温迪一愣,抿了抿嘴。
她还在犹豫。假如她真对虞楚越使用能力,假如真的如同虞楚越所说的那样……
忽然,两只肥而圆的生物冲温迪的眼睛砸过来,温迪猝不及防没躲开,倒在墙边,陷入了昏迷。
两只小鸡崽落到虞楚越肩头。
虞楚越走过去,从温迪手里取下枪。
他可没有优柔寡断的闲心。
一声枪响,温迪的胸口染上一片猩红。
但她的嘴角是向上扬的。
也许做了个好梦,或者从哪里得到了慰藉。
晚安。
虞楚越在心底说。
弗雷德转过身,修长的脊背倚着窗口。
“谈完了?”
虞楚越将枪指向他。
弗雷德道:“枪里只有两发子弹。”
虞楚越毫不犹豫冲弗雷德扣下扳机。
弗雷德并未中弹。虞楚越把枪扔了,十分利落。
这也在情理之中。
巴特勒是个小孩,那把枪只可能是弗雷德给他的。他与温迪的对峙,大概弗雷德早已预想到了。
思索间,虞楚越听见怪异的声响。他看向窗外,雨雾之中,一抹黑黢黢的身影穿过树林,慢悠悠往这里靠近。
影子贴住了玻璃,虞楚越看清来者的模样,心脏骤紧。
金属般的复眼,黑色的鳞甲,还有……畸形的巨大鱼尾。
辛杜瑞拉——不,是海神。
可是岛上“怪病”已经绝迹,辛杜瑞拉与巴特勒都已经死去,潘妮的父亲不长这个样子,刚感染的托米还在养病。
这里为什么还会有多出来海神?!
随着玻璃被击碎,海神用带着蹼的爪子吸住墙面,从窗口爬进来。它体型巨大,将窗框撑出许多裂纹,一种深赭色的浓稠黏液从它身下流出来,滴落在墙面、地板上,冒出一种烧焦味道的气体。
在看到它的同时,虞楚越已甩出折叠匕首紧握于手。
时间不允许他再去考虑那么多。
水分充足的海神比及常态更具攻击性。他对付辛杜瑞拉花了不少力气,何况他眼下没有可利用的火源。
一缕高挑的影子立在海神身旁。那是它的主人。
弗雷德的视线落在虞楚越身上。他的目光含着叫人悚然的愉悦,好似在欣赏被困在笼子里负隅顽抗的美丽野兽。
他说:“一头,你能解决。一群,怎么样?”
虞楚越闻言一怔。与此同时,他听到怒吼从他身后冲天响起。
他想到一个使他不寒而栗的可能。
虞楚越转过头。
从通往二楼的台阶、通往阳台、室外的大门,甚至是他头顶的天花板上,拖曳的长尾的巨怪正缓慢地朝他爬过来。
在那些数以百计的泛着磷光的复眼里,他看到了自己惨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