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旭带邯素赶到神殿广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迎面而来的是一栋灯火通明的哥特式高楼,颇具古西方特色,顶端立着尖细的十字针,主体是雕花尖拱门和七彩琉璃窗，上面还有精细的浮雕，透过肃穆的白玉石大门，邯素看见里面亮着几排电子蜡烛。
广场上站着许多人,个个盛装打扮,一眼望过去甚至看不到边。邯素发现他们手里大都拿着个透明的水晶球，比拳头小一些，在灯光下显出琉璃般剔透的光泽。
邯素不知道这是什么,系统资料里也没有。
但他可以通过已有的经验进行推测判断，毕竟他是一个拥有高智能系统的,聪明的小电脑。
——神殿，神权,神秘的未知力量。
——水晶球，魔法球,占卜术。
邯素懂了，这也许是神殿赠予人类的，拥有魔法的占卜水晶球,人类将手放上去，说不定可以预知未来。
真是充满魔力的奇幻世界啊。
然后邯素看见一个小女孩提着花篮，篮子里装着一大堆水晶球，边走边喊：“开奖啦开奖啦,还有谁没有拿号码的？一个球三比特币，三个球十比特币，终端扫码快支付，买十送一跳楼价！”
邯素：？
裴旭见他一直看着那些水晶球，以为邯素想要，于是道：“这是神殿今年新出的抽奖活动，拿了球里面的号码可以参加抽奖，抽中的幸运观众可以获得祭司的签名，和神殿周边小公仔一个……呃，你也想要玩？”
邯素：“……”
裴旭招手让那小女孩停下来，一口气把她的水晶球连带着篮子都买了下来，递给邯素：“啧，我没想到你还喜欢这种小孩子玩的东西……”
邯素环顾四周，果然发现几乎都是小孩子才拿着这玩意儿，而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
“……我不要了，”邯素把篮子推回给裴旭，别开头，脸上有淡淡的红晕，“我不喜欢小孩子玩的东西。”
裴旭被邯素的态度转变搞得莫名其妙，他拿出一个水晶球，指尖轻按了一下，球里迸出五颜六色的炫光，还有一个数字“3762”。
“真的不玩吗？”裴旭把发光的球递给邯素：“听说拿到球的
小孩都高兴哭了。”
邯素生气了：“我不是小孩！”
裴旭不以为然：“你不是小孩是什么？”
邯素恶狠狠地盯着他：“我已经很大了！”
裴旭：“嗤。”
*
裴旭的身份显然不适合混在人群中，他带着邯素上了神殿广场的专属嘉宾座席，结果还没等两人坐下来，就见一个人匆匆而来，对裴旭道：“元帅，神殿邀您帮忙维护一下广场秩序。”
心知推辞不了，裴旭只好把邯素留在座位上，自己先同人离开。
邯素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忽然感觉身边有人坐下，还和自己打了个招呼：“邯素。”
邯素转头一看，原来是系统死亡名单内的唯一成员。
卡曼穿了正式的里衬，配上中长款的绣金墨蓝外套，他尽量抑制住自己内心的雀跃，做出一副意外的表情：“好巧啊，你和谁来的？”
邯素这才想起，学校里的同学似乎还不清楚自己和裴旭的关系，于是他说：“自己一个人来的。”
卡曼的唇角微微扬了起来：“那正好，我也是一个人，我俩做个伴？”
邯素雪白的侧脸冷冷淡淡：“不用。”
卡曼看邯素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喜欢，也许是顺风顺水许多年，邯素越是对他态度冷淡，卡曼就越觉得这个人对自己口味，越想去招惹他。
邯素瞥了他一眼，卡曼湖蓝色的眼睛里满溢喜悦，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他又想起前几天无聊的时候，在系统里看的网络小说，听说世界上有一种有钱有权但是脑子进水的男人，对于爱搭不理自己的小白花特别钟爱。
而这种人的典型口头禅是：“呵，有趣的男人。”
卡曼道：“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邯素：“……”
卡曼也许是个受虐狂，邯素心想。
而卡曼丝毫不知邯素此时小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他打量了邯素几眼，发现邯素竟然换了新衣服，白金色的礼服衬得少年肤色愈发白皙，纯粹的墨黑色头发下侧脸安静又温柔。
卡曼忍不住道：“邯素，我……”
邯素稍稍转过头，眼神疑惑地看向他。
卡曼下定决心，开口：“虽然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其实真的很……”
“神殿祭祀仪式即将开始，请各位稍安勿躁。”突然横空一句话打断了卡曼的真情告白，扩音效果非常之好，以至于广场上人人耳中轰鸣，啥玩意儿都听不清。
卡曼：“……”
等这句话说完，卡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挂起微笑，对邯素说：“刚刚没说完，我再说一遍，我真的很喜……”
“神殿祭祀仪式即将开始，请各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要动手动脚。”
邯素耳朵也被轰得厉害，只好暗自调低了系统收声程序，结果声音降噪降音后，邯素发现这个不停歇地轰炸人们耳朵的声音……倒挺像是裴旭。
不过裴旭肯定不会这样无聊，邯素对他的看法还是很坚定的。
数次被打断过后，卡曼放弃了和邯素告白，一张漂亮的脸上神色颓然，开始怀疑有人在和自己作对。
不然怎么每次自己想要拉近一点和邯素的关系，就总是发生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譬如上次莫名出现又消失的“加里”，卡曼私底下去找了加里，对方一问三不知，可以肯定的是蛛网里的人被调包了，但并不清楚是谁。
卡曼咬牙，等有机会找出这个人，他一定要把对方往死里揍一顿！
邯素没有注意旁边神情变幻莫测的卡曼，他正直起了腰，遥遥看向神殿正前方的高台。
裴旭出来了，正站在那里。
*
或许是需要应付正式的场合，裴旭临时换了身衣服，纯白的立领衬衫修身显瘦，浅红色的星章别在左肩，流苏带穗从肩膀处垂落至腰间，他还随意搭了件披风，是烈焰一般的颜色，单手插兜站在高台后方，姿态散漫悠闲。
邯素看着他，觉得他比太阳还要耀眼。
卡曼拿手在邯素面前挥了两下，邯素毫无反应，乌黑清澈的眼眸定定的，倒映着细碎的光影。
卡曼不爽了：“你在看谁？”
邯素听见他说话，才回过神来，直觉不想告诉卡曼事实：“没有看谁。”
卡曼狐疑地看着邯素半晌，邯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问：“怎么了？”
“邯素，”卡曼慢慢叫了他一声，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最近似乎很常发呆。”
邯素：“我没有。”
“你有，”卡曼毫不
客气地否认邯素的辩解，“你是不是喜欢上谁了？”
邯素：“……”
他不明白卡曼的跳跃性思维，是如何从自己很常发呆，得出自己喜欢别人的结论来的。
按照邯素的线性系统思维，会用枚举法列出可能的原因：
一，自己的系统延迟严重，急需维修；
二，自己的CPU老化，急需替换；
三，自己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干扰，比如卡曼说的，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类。
四，……
没有第四了，一个小电脑会发呆，本来就是极其不合理的事情，他又不是人类，系统应该时刻保持敏锐的反应能力才对。
邯素忽然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他……他真的时常发呆么？
系统刚刚升级过一次，自己的CPU是可以通过程序自维修保持良好性能的，那……
枚举法的第一步，列出所有原因；枚举法的第二步，剔除不可能的原因，剩下的那一个，就算看起来再莫名其妙也是真实的原因。
邯素把第一第二排除，于是只剩下……
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类？
邯素默默把得出的结果删除，决定还是回去重新维修一下系统和CPU。
小电脑正执着思索异于寻常的问题，忽然听见不远处的人们一阵喧哗，他抬头一看，便见裴旭已经走到了前面，并且他身旁几米处还站着一个陌生的人。
那人一袭长及垂地的白袍，银色的腰带束在身间，上面绣着繁复的文字，再往上看，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光滑如缎的银色长发规整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都冷冰冰的。
他和裴旭之间简直像是隔了条银河的距离，两人互不理睬对方，邯素甚至看见裴旭眉间隐约不太耐烦的躁意。
邯素搜索出了男人的资料，这是神殿第一祭司，蓝因。
蓝因冷冷淡淡地站在原地，面对着底下或兴奋或狂热的人们，始终没什么表情，直到旁边的人提醒他要说两句话才微微颔首。
他开口前先扫视了一圈广场，冰冷如无机质的视线毫无波澜，却忽然在某个地方停下。
蓝因看着那个方向，顿住了目光。
裴旭本来就不太耐烦应付这种形式化的场合，见蓝因久久不说话，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不由得看向
他那边，然后怔了一下。
蓝因定定望着的地方，邯素正从座位上跳下，往前走了两步，像是想要过来。
见状，裴旭不禁拧起了长眉。
这个小电脑……竟然认识蓝因？
邯素从座位上跳下来，一旁的卡曼诧异道：“你干什么？”
邯素没有回答，他往前走了两步，遥遥看着广场高台上的祭司，心里忽然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