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他从未体验过，像是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至极的旧友，又或者是单纯地心生好感。
但是邯素明明记得自己没有见过蓝因，好感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似乎也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小电脑身上。
邯素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他有点……无法用系统计算分析自己的言行了。
远处，蓝因的目光在邯素脸上转了一圈，然后无波无澜地收了回去，如同只是一次偶然的失神。
接下来是简单的开场白，神殿现今已经是一个被神化的符号，大典更是完全成了全民娱乐的节日习俗，循规蹈矩的场面话之后，是祈福仪式，随机派发小礼物等等活动。
邯素对于这些东西，已经在裴旭房间的光脑里了解过了，并没有多大兴趣，他还在思考刚刚一瞬间的奇怪感觉，有些闷闷不乐。
直到他听见台上的主持喊了好几遍：“3762号在吗？有人拿到了3762号水晶球吗？”
邯素一愣，他低头去看自己座位旁边的一篮子水晶球，是裴旭之前买给自己的，邯素走过去，拿起最顶上一颗，使力一摁，水晶球里蹦出五颜六色的“3762”几个数字。
“请3762号上来排队，可以请祭司大人签名，并且抽奖获得神殿周边一个哦！”
邯素有点无语。
他轻轻攥住了这颗水晶球，想了想，还是抬步走下了台阶。
他有点想见见蓝因。
抽奖上台的人共有三十多个，邯素安安静静跟在最后，看见裴旭闲闲站在一旁，正微垂着首，给拿着本子的兴奋的小孩子签名，不时有人从蓝因那边出来，犹豫半天又去了裴旭前面。
倒搞得像是个大型粉丝见面会似的。
排队到了邯素的时候，他看见那个冷冰冰的大祭司，正面无表情坐在签名用的纯白色长桌后，手持着一根仿羽毛制钢
笔写字。
邯素前面是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高兴地扒着长桌边沿，不停地问蓝因一些天马行空的问题：“祭司大人，你会魔法吗？你可以变出一顶帽子给我吗？妈妈说神殿的人都会魔法，你们会飞……”
蓝因抬起眸来，毫无感情开口：“我不会魔法。”
紧接着，他像是没看见小孩失望的眼神似的，又补充了一句：“没有人会魔法，你家人在骗你。”
“……”
邯素眼睁睁看着号啕大哭的小孩被人抱走，觉得祭司真是个不近人情的男人，比他这个小电脑还更像AI。
邯素在他面前坐下来，蓝因抬头看了邯素一眼，声音平淡：“签名本。”
邯素：“……我没有准备签名本。”
他本来以为这个冷漠的祭司下一句话会是“那你走吧”，不料蓝因停顿了一会，竟然道：“哦，那我给你找一本。”
说完话，他弯下腰，从旁边拿了本空白的本子上来，继续在上面行云流水地签上他的名字，而后递给邯素。
邯素一看，上面“蓝因”两个字方方正正，一笔一画都平整至极，原来祭司大人还练了一手印刷体签名。
蓝因黑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邯素，说：“你可以到右边去抽奖。”
邯素收下本子，忽然道：“你曾经认识我吗？”
蓝因摇摇头：“我从未见过你。”
邯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可是我觉得你很熟悉。”
蓝因安静地看着他，银色长发规整地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肃穆又庄重，最后他说：“我不认识你。”
邯素乌黑的眼眸中不可遏制地溢出了失望，他听见一旁被小孩子骚扰完毕的裴旭正朝着自己走过来，神殿大典快结束了，广场上的人陆陆续续回去，裴旭应该是来找自己回家的。
邯素心里闷闷的，他看着始终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蓝因，最后抱着一丝希望道：“你很像是我的管理员。”
几米外的裴旭倏然停住了脚步。
蓝因漠然扫了邯素一眼，语气冷冷清清：“什么管理员？”
裴旭蹙眉，轻声喝道：“邯素，别闹！”
邯素的身份一直是保密的，出了科研院博物馆那帮人，就连参议院的人也不认识他，贸然暴露身份
，也许会引起其他人的恐慌。
——一个没有任何控制程序的AI，很容易让人联想起一百多年前的AI灾难。
邯素却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似的，执着道：“很抱歉打扰您，但是可以请你验证一下我的管理员身份吗？”
裴旭快步走过来，刚要阻止邯素，就听蓝因出声了，仍是没有语气起伏的短句：“可以。”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不觉得邯素的行为奇怪，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奇怪的提议。
裴旭的眼眸中已经冒出了星星怒火。
邯素朝蓝因伸出手来，指尖白皙细腻，蓝因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自己的手放上去。紧接着，他眉头皱了一下，收回自己的手，低头看了一下，食指上坠着一滴血珠。
蓝因面无表情地把那滴血迹捻去，然后问邯素：“行了吗？”
邯素正调出核心系统内存储的，许久没有被他打开过的加密文件夹，在里面翻出了核心管理员的DNA片段，与蓝因的进行比对。
他抱着一丝丝微渺的期盼，希望能对上。
蓝因给他的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邯素甚至一瞬间联想到了他的真正管理员，他觉得或许只有在自己的管理员身边，才会有这样的飘渺又确切的存在。
系统在飞速运转，比对结果很快出来。
邯素怔了一下。
下一刻，他的手忽然被人牵住了，裴旭在一旁，脸上表情不太好看，但还是尽量舒缓了语气问邯素：“发生什么了？这里不适合，换个地方说吧。”
邯素看向他，裴旭发现小电脑眼睛里湿漉漉的，茫然又无措。
裴旭忽然就心软了下来，他转头客气地对蓝因道：“应该没有什么事了，祭司大人请回去吧。”
蓝因没有再说话，站起来就走，始终没对邯素的异常举动发表任何疑问。
“怎么了？”裴旭想要揽住邯素的肩，但碍于现在人多，只好先把他带回空间车上，两人回元帅府的时候，才开口问：“你好端端的，扎那祭司的手干什么？”
邯素好像在发呆，裴旭耐心地等了他好一会儿，才听见邯素轻轻道：“百分之零……”
“什么东西？”裴旭没听懂，却能感知到邯素心情非常不好，也舍不得责怪他了，想了想只好温和地
提了一句：“下次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傻话了，你……”
邯素忽然伸手抱住了他。裴旭的话戛然而止。
邯素在他胸前蹭了蹭头，嗓音很低，听起来有点委屈：“我找不到他。”
裴旭抬起手，拍了拍小电脑略有些单薄的脊背，顺着接话：“没关系，慢慢找就好了。”
邯素没说话了，裴旭不明白，那并不是他慢慢找就可以找到的人，他其实早应该清楚，自己的核心管理员早在一千多年前，就随着人类历史消散而去了。
但邯素还是有点想他。就有……一点点，想他。
也许就像人类对于相近血缘总是怀有不一样的感情一般，邯素对于他的管理员也不由自主感到依赖和亲近，尽管他很久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以后也没有机会再见到了。
邯素只要一想起这件事，就很难过。
“到家了，”他听见裴旭说话，细微的震颤随着胸膛的起伏传过来，显得很令人安心，“我们回去吃饭。”
邯素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不想动。”
裴旭条件反射就想说“又不是植物人怎么就不能动了”，话到嘴边，他脑中却忽然闪过一道电光，让他及时止住了将要出口的话。
邯素似乎……在朝自己撒娇。
裴旭震惊至极，随即他很快想起来今天本来的出行目的，就是为了增进自己和邯素之间的感情，为劝解邯素不要变成不良少年做准备。
现在看来，自己是要成功了？！小电脑都会朝人类撒娇了，裴旭开始觉得就算明天全星系爆炸都不奇怪。
于是他温柔地对邯素道：“不想走就不走了，我抱你进去。”
邯素一声不吭地勾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肩窝上，模样乖巧又听话。
裴旭把他打横抱起来，心道这个小电脑果然营养不良，人都轻飘飘的，还不如自己训练用的人形沙包。他一边往元帅府内走，一边思索既然邯素软化下来了，自己是不是可以认真教育一下小孩，把邯素从不良少年的道路上拉回来。
结果因为想得太过入神，裴旭在进门的时候一个不注意，不小心把胳膊肘往门沿上磕了一下，蹭破了点皮。
裴旭一向自诩皮糙肉厚，也懒得在意这
些细节，他把邯素放到沙发上，然后发现对方盯着自己的伤口发呆。
裴旭瞥了一眼，随意道：“不碍事，别看了。”
邯素却突然伸出手，轻轻按在他的伤口上，乌黑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
裴旭莫名其妙：“怎么了？”
邯素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只是神使鬼差地伸手去碰了碰裴旭的胳膊，并且提了一小滴血样出来。
系统还停留在之前计算比对蓝因的部分基因上，裴旭的血样一提取出来，系统就开始自动运行，与小电脑存储的核心管理员样本进行匹配率比对。
计算结果出来得比想象更快。最终值停留在一个百分比数字上。
【83%】
邯素倏然抬眸看向面前的裴旭。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讨论基因匹配可行性的时候去问了朋友，然后她说：
“只用基因检测是无法绝对肯定是同一个人的，除非加上y库。”
我：“那可以做y库检测吗？”
朋友：“如果小电脑存储了元帅的jy就可以。”
我：…jy？？？存储…？
猝不及防一辆云霄飞车碾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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