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包车夫,短衣大敞,汗水从额头一路落下,猫着腰铆足劲拉车跑,遇到前路有轿车行驶,便停下避让;有行人挡路,便大声吆喝着提醒。
坐在黄包车上的顾兮月,神情寡淡,双目微阖着沉思。
黄包车夫拉着她,在路口拐弯时,好心地提醒一句:“这就要拐弯了,您可要坐好喽。”
车上的顾兮月淡淡地“嗯”了一声,半阖的双目睁开,瞧着街边夜景。
视线不期然扫着顾兮枫,她正走向一家钟表铺。身形与之前相比,消瘦了许多,周身温柔之气也散了不少。
顾兮月收回视线,微微叹息,随后道:“将车拉到前方阴影中停着。”
车夫用搭在脖颈上的毛巾,抹一把脸上汗水,爽朗地应着:“好嘞!”
即将踏入钟表铺的顾兮枫,回头向外扫了一眼,见着无可疑人之人,才抬脚迈进。
顾兮月隐在光的阴影中,斜倚着瞧钟表铺的牌子。
半晌,不见人出来,在黄包车夫好奇的注视下,顾兮月朝他招招手,递出一个时辰前写好的纸条,同时还有打赏的三块大洋。
车夫双眼一亮,立马从地上弹起。
隐在黑色车篷下的顾兮月,低声交代,“拿着这张相片,去斜对面的钟表铺,将纸条亲手交到这人手上。她姓顾,进去后,若是没有见到人,可压着声音,朝楼梯口喊上一喊。”
顿了顿补着:“若是她要问是谁递来的,你告诉她,是一个...想吃了她的坏人。”
黄包车夫因她后半段话愣住,随后借弱弱光亮睁大眼瞧照片,随口说一句:“这相片上的人,长得真俊,和您真像。”
“你眼神倒是好!”顾兮月唇角微勾,懒懒地向后靠去,声音幽幽空灵:“去吧!”
车夫乐滋滋地穿过街面,差点儿和一辆轿车碰着,被人从里头呵斥几声。
靠在黄包车里的顾兮月,发出叹息:“时也命也!”
进入钟表铺的黄包车夫,被穿长衫的老板拦住,“你贼眼溜溜,这是寻谁?”
黄包车夫笑得憨,拿出照片询问:“老板好,您瞧见这姑娘了吗?她刚刚进来。”
掌柜看到照片,面色微变,瞳孔急缩中后退半步,防备地打量他:“我刚刚低头修表,没太注意这位姑娘,是否来过。”
黄包车夫也吃不准老板的话是真是假,可想起刚刚客人交代的话,忙转身朝楼梯口喊着:“顾姑娘,在吗?顾姑娘在吗?”
老板急了,忙上前捂住他的嘴,免不了一番挣扎缠斗。
楼上的人听到动静,先后探头向下看。
穿青色长衫的儒雅男子,朝顾兮枫说着:“这车夫,是来找你的,可是这儿暴露了?”
顾兮枫也不知下面情况,朝几人道:“我下去看看。”
几人点点头,叮嘱着:“小心!”
顺着木质楼梯走下的顾兮枫,站在最后一阶上,示意老板将手给松开。
问他:“不知您是谁?可是要找我?”
得了自由的黄包车夫,拿着照片和人对照,裂开嘴笑着:“一模一样,是找姑娘您的,有人托我将这纸条,亲手交给您。”
顾兮枫没有去接,视线越过他看向门外,随后收回才下了最后一阶,接过展开细看,上头尽是歪歪扭扭如毛毛虫的字。
看明字意,捏着纸张的手指,不由紧了紧,在重新卷起时,头抬也未抬地问车夫:“刚刚,是谁让您送的信?”
黄包车夫朝外看一眼,笑着回:“是一位能吃了姑娘您的人。”
楼上楼下竖着耳朵听的几人,不由微微一愣,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黄包车夫办完事,就惦记着他的车,人也不多停留,捏着照片腿脚飞快地跨出钟表铺。
顾兮枫抬脚欲跟,却又停住,示意老板去看看。
人折返回到楼上,在几位同志面前,重新展开纸张。
几人默默看完,皆是面色大惊。
【这车夫是我们的人吗?】
【我看他这憨劲不像,应该是有人雇他,可那人是谁?】
【不管是谁,看字迹,是不想露面】
【且不说这消息是真是假,能找这么憨的人来送信,想来也不是一个严谨的人,恐是有诈】
【信上说,在今夜,法租界的巡捕,会到望志路106号去巡查,让里头开会的人迅速撤离】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顾兮枫望着那如小儿所写的字迹出神,待几人声音渐停,才接着:
“我现在赶去望志路,与那儿接待的同志说一声,是真是假也不容耽搁。”
儒雅的长衫男子赞同道:“不知这是否是旁人设的套,我们几人分开赶去,确保万无一失。”
几人赞同:“好!报信成功的第一人,在门外柱上一米处划一道勾。”
商量好的几人,下了楼梯,店铺老板也正好回来。
顾兮枫问着:“可有见到人?”
老板摇摇头:“只来得及瞧到黄包车的黑色篷子。”
递信成功的黄包车夫,按照车上客人的话,改变行车目的地。走街串巷,越来越深,人也越来越少。
许久后,黑暗的胡同里,走出来的,只有神色寡淡的顾兮月一人。
踏着幽幽月色,消失在一盏孤灯照着的胡同口。
“收工。”陈导拿着黄白二色的喇叭喊,“恭喜温老师杀青。”
“收工啦!”场务一个接一个,将每日最期待的字眼传开,引来大家放松的欣喜声。
现场工作人员,纷纷说着:“恭喜温老师杀青!”
陈导身边的男助理揉着脑袋,提醒着:“导啊,你忘记你改了结局吗?明天温老师还有一个镜头。梦,记得吗?梦中相会。”
“啊呦我这脑子!”陈导这会儿有点懵,可话已经习惯性放出去,“这杀青的最后一场戏,念叨这么久,一时把刚定的事情给忘了,唉!”
男助理替他愁:“现在这么办?”
陈导头一抬,单手扶着眼镜笑了笑:“还能怎么办?将错就错,让温老师请客呗!别人请客,饭菜是真香,酒也好喝!”
男助理弹弹自己的脑壳,啥话也不说了。
陈导拿着早上出工时就准备好的花束,啃着半截黄瓜就溜达过去,“辛苦温老师,今晚要不要请客喝一顿?明天午饭后开工,大家都可以熬夜。”
温墨笑着:“陈导辛苦!晚上必须聚聚,辛苦大家了,麻烦你张罗着,全剧组能来的都来,有什么活动交给安安去办。”
“全剧组就不必,给你留点私房钱。”陈导对她挤眉弄眼,一副你我都懂的表情,实则是心虚得不敢狠狠宰:“各个部门老大,主创们聚聚,其它工作人员得留着明晚杀青宴,今晚就让他们自由去活动。”
“行!”温墨歪头看向助理安安,“麻烦去张罗一下。”
助理安安知道墨姐姐在明天傍晚,还有一场戏,此刻还不算杀青。
可瞧墨姐姐没反对,就点点头,应了一声“好的”。转身去找现场制片,拿着对讲机,将不知待在哪里的各部门老大,通知一遍。
刚刚这场戏,是分为好几段拍摄,钟表铺的戏是集中在一起先拍。
此时的左谨,一身白色长袖T恤、黑色的休闲长裤,全身简简单单,清清爽爽。
她抱着一早去花店挑选,亲手包扎的花束走来,随着陈导提前祝贺:“杀青快乐!”
“谢谢!”温墨伸手接过,与她轻轻拥抱了一下。当着所有人面,老老实实地没占便宜。
“熬夜对身体不好,今晚吃些饭菜就可以,酒不要碰。”左谨说着话,抬手将温墨怀里的另一束花取出。
瞧着自己送的花到左谨怀里,一旁的陈导嘴角抽了抽。左老师这占有欲,是连一束鲜花都不放过啊。
而且,她刚刚这话,可不仅仅是说给温老师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讪讪地摸摸鼻子,带着自己的助理,昂首挺胸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