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祖父的女儿,她的姑姑,是被母亲害死的,苏柳无法替母亲偿还这份冤孽,可她又是祖父一手抚养大的,于情于理都应该来姑姑的墓前,看望一下。
今日正好是姑姑的忌日。
“你是何人?”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暗哑道,抬眼的那一刹那,时间仿佛静了下来。
“绾娘......”
男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眼圈顿时红了,身旁的手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你是何人,不准对我家小姐无礼。”立夏挡在了小姐身前,看着面前头发浸湿,衣服好似能拧水似的怪人,这人好似是在山上呆了一宿的样子。
“绾娘是你回来了吗?”男子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便不敢上前了,唯恐眼前这一幕是气泡。
他对丫鬟的质问仿若未闻,一双眼满是深情地看着绿衣女子,但又不像是在看女子,倒像是透过绿衣女子在看另外一个人。
“绾娘是我姑姑。”苏柳虽然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谁,但唯一肯定的是,这个男子定是爱惨了她姑姑。随后对着中年男子行了一礼道。
男子在这时仿佛也回过神来了,他目光触及女子手上那篮娇艳的木芙蓉,脸上满是回忆,声音暗哑道:“她生前最爱的便是这木芙蓉。”
“不知先生可是姓赵?”苏柳忽然想起祖父说过,小姑姑生前曾定过一门婚事,而眼前这个男子她不知该如何称呼,便用“先生”二字,表尊重之意。
男子面色先是一顿,随后便释然了,“不错,我确实是姓赵。”
苏柳看着对方灰白的头发,脸上细微的皱纹,虽然也能看出此人年轻的时候定是龙章凤姿般的人物,可如今神态却如老翁一般。
要不是那笔直的身躯,和透着精光的双眼,苏柳着实在不敢相信这人就是小姑姑的未婚夫,要知道小姑姑是十六年前走的,这中间过了十六年,为何眼前男子竟这般,着实令人猜不透。
男子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其实我本来比她大十岁,怕她嫌弃我,就整日里强迫她唤我赵公子。”
原来是这样,苏柳走到了姑姑的墓前,石碑上面刻着:吾家贵女苏绾娘。
墓前干干净净,不见一颗杂草,想来定是有人时常来清理。
苏柳弯下腰,把花篮中的木芙蓉一枝一枝地拿了出来,摆在墓前。
“赵先生,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若姑姑地下有灵的话,定不想看到您这么痛苦。”苏柳安慰道。
“这么些年,都已经习惯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来祭拜她,你有心了。”赵先生看着墓前的木芙蓉,神情一暖。
“她是我姑姑,之前我随祖父一直在金陵,如今回来了,定是要来看望姑姑的。”
“你长的很像她,但又不像。”
“我姑姑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呀,天真烂漫,就像这木芙蓉一般。”
“她走的时候痛苦吗?”赵先生好似魔怔了一般,绾娘走的时候,这人怕是还没出生,怎会知道这些,他唇角扯起一抹苦笑。
“听祖父说,姑姑走的时候,很不舍,说还没等到她的赵公子来娶她,带着她最爱的木芙蓉......”
苏柳本不愿说这些,毕竟说出来只会给活着的人带来痛苦,可不说的话,她看着面前男子的深情,会良心不安。
她对着男子行了一礼,带着丫鬟离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哭泣声,像是压抑了许久一般。
“绾娘,都怪我,若那时我不曾为了夺香主之位离开京城,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人常说,上山难,下山易。
苏柳主仆二人没一会儿,就到了山脚下面。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
苏柳扭头望去,只见远处是雨后密密麻麻高耸的竹林,显得青翠欲滴,竹子的味道在空气中溢满了,竹叶随风摇曳着,发出沙沙的声音,竹叶上的雨水拍打在地面上,竹林中有条仅马车才能通过的小道。
自北向南,马蹄声越发清晰起来,忽然一群快马出现在眼前。
为首的人身上穿着一身低调的镶着金纹的黑袍,腰束玉带,烟雾朦胧中,对方的五官逐渐清晰起来,只见面如冠玉,肩宽腿长,浑身一股不可言喻的贵气中夹杂着些许煞气。
苏柳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卫湛,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在马上,一个在伞下,遥遥对视。
两人明明离得这般近,却又好似隔着千山万水。
看着那人在马上疾行,没有停的打算,就这样越来越近,伞下的苏柳腰间猝不及防地袭来一个硬如青石的铁臂。
“小姐......”
天翻地转间,待苏柳回过神来,耳边只传来了丫鬟立夏模糊的声音,她此时坐在马背上,躺在男子怀中,腰间囚固着那人的手臂,鼻端传来一股若影若现的龙涎香。
“放我下来。”苏柳耳边是风吹竹叶的声音,竹叶上的雨水,或多或少地染在了苏柳的裙摆上,她在马上挣扎着。
“苏姐姐,我向你借苏柳姑娘一会儿。”马儿渐渐停了下来,卫湛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女子呢喃道:“我太想苏柳姑娘了,不知苏柳姑娘可有想我?”
“不是才见过。”苏柳看着对方带着笑意的眉眼,和唇角勾起的笑,在这一刹那,色如春晓般明艳,纯净,她能感受到男子眼中情感的真挚,干净,如山间的泉水一般洗涤着人心。
她被迷惑了会,反应过来,才明白是对方的打趣,脸忽地红了起来,埋进了男子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