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场景甚是诡异。
“啊”一声惊恐穿破云际,只见人群中一个书生,跌在地上,满脸惊恐地望着那怪兽的眼睛,额头上浮起了一层冷汗。
“那鹰在看我。”人群中一个富商装扮的中年男子惊奇地道。
“那和尚对我笑了。”
“明明是对着我笑的。”人群中一股子争执声响起,忽然只见和尚拈花一笑,头上端浮现出一朵圣洁的闪着宝光的莲花。
众人神色一震,急忙下跪,只见空中的浮海图慢慢隐去,空中浮现了一朵朵青烟幻化成的青莲,从上空飘了下来。
人群中有人无比敬畏地双手捧着从空中飘来的一朵莲花,一股子佛香袭来,朦胧间好似菩萨拿着净瓶拂过他的面,一种禅意从心头漫起。
苏柳看着面前香炉中最后一缕香燃尽,站了起来,向主持轻轻地一颔首,从偏门悄悄离去,穿过密室来到之前那个冷寂的佛堂,只见原本在外间守着的小丫鬟已不见了踪影。
苏柳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她来到人迹罕至的后山,只见一棵至少活了百年的老菩提树下,放置着黄色铺垫,应该是寺庙供香客参禅的地方。
苏柳盘腿坐在了上面,山顶吹来一阵清风,吹起了帷帽的一角。也不知是不是刚刚调香耗费了精力,苏柳不由自主地倚靠着菩提树,一股倦意袭来。
“宋夫人,你的手帕掉了。”一个身着黑色锦袍的男子踏着雨水捡起了地上掉落的那方天青色手帕。
撑着伞的苏柳闻言扭头看去,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这人长得竟比她丈夫宋玉楼还要好,龙章凤姿,通身贵气。
可她对眼前这个男子感觉极为陌生,按理说对方长的这般风采出众,她即使见过一面,也应该有印象,可如今偏偏毫无印象,可见这人她从前并没有见过,不由得开口问道:“你认识我?”
黑衣男子神色一愣,不过瞬息便掩盖过去,“我平常对香道也有涉及,自然是知道坊中盛传香技惊才绝艳的宋夫人。”
苏柳听闻对方也擅香道,眼中的戒备顿时消散了,“原来如此,多谢你了。”苏柳冲着那人浅浅一笑,身后的丫鬟面色羞红地上前接过男子手中的帕子。
“今年的雪灾比往年的还要严重,城内更是瘟疫纵横,死伤无数。听说宋夫人心善只身冒险,每天都去城南那的灾民区焚香驱晦。”黑衣男子低垂眼睑道。
“当不得公子的赞誉,只是我是香道中人,便应该以救人为己任。
如今天寒地冻,那些难民衣不蔽体,极容易被染上瘟疫,寻常药物已经压制不住病情了。
香典里有记载,以姜水,朱砂等香料调制的香丸,让病人服下,再加上熏香驱逐空气中的瘟疫,这样内服外驱,才能治疗瘟疫。”苏柳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失言说太多了,面上不由得嫣红一片,见男子神色如常,这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我香技平庸,比不得夫人。在下佩服夫人的慈悲心肠,若夫人不嫌弃,明日我去南城即使帮夫人递个香料也是好的,不知可会冒犯了夫人?”
苏柳看着男子脸上的羞愧之意一时倒不好开口拒绝,再说南城那边瘟疫肆横的厉害,香阁里的人都不愿踏足。
平日里只有她自己调香,但香料实在太多,每次都手忙脚乱,若是有个帮手也挺好,这样她就能调更多的香熏走瘟疫,“那就麻烦公子了。”
次日一早,城南的难民区朝廷派人搭建的简易棚子,虽四面透风,但至少有个遮风避雨的安身之地,苏柳刚到此地,便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守在一个特制的青铜大香炉旁的男子。
今日这人穿的是一身雪白的锦袍,外面披着一个像是用狐狸毛制成的黑披风,狐狸本就难寻,更不用说毛色纯净,不含一丝杂色的黑狐狸,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苏柳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宋夫人,您来了啊,咳咳......求求您看看我孙子,大夫说我孙子快不行了。
我就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我儿子儿媳全都得病死了,若是我孙儿有个好歹,老婆子我也不活了.......”一个身材苟屡,面色蜡黄的老妇蹒跚地走了过来,双眼含泪,语气中带着乞求,绝望。
苏柳闻言,眉头闪过丝焦急,连忙上前搀扶起老人,“您孙子在哪?”
苏柳在老妇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棚子里,里面躺着的都是人,老人,妇女,孩子,这么冷的天气这些人消瘦蜡黄的脸颊却都呈现着一股病态的红晕。
这些人的病情又加重了,苏柳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心中越发沉重,她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老妇人的孙子,只见小男孩浑身发烫,面色潮红,嘴唇干裂,这是瘟疫带来的热症。
不好!
看这情况不像是短时间发作的,她连忙从荷包里掏出一粒香丸塞进了男孩嘴里,可男孩此时已经没有意识了,压根无法吞咽这丹丸,“水,水......”
苏柳想让人送水扭头间,鼻间忽然袭来一股冷香,眼前忽地一暗,只见男子不知何时端着一碗水从身后走了过来,掰开男孩的嘴,灌了进去。
雪花从天上飘了下来,青铜香炉里飘出袅袅的青烟,青烟飘进棚子里,躺在地上一脸潮红的病人胸口的灼热渐渐被清凉取代......
苏柳看着炉子中的香料,还差一味甘草,苏柳正准备跑回去拿,刚扭身,眼前顿时一亮,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把甘草,正是她需要的。
漫漫大雪中,一个递,一个接,配合的天衣无缝,很有默契。
“宋夫人,这就是宋大人吧,和您真是佳偶天成的一对啊。”老者看着面前女子身旁龙潜风采,郎眉星目,一身气度不凡的男子赞叹道。
“老先生,他不是我夫君。”苏柳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真是怪了,怪了,刚刚这两人明明是天作之合的夫妻相,怎么会不是夫妻哪?老者会相面,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怪的事,不由得喃喃称奇。
“今天真是多谢公子了,若不是你,我肯定分身乏术,不知要忙成什么样哪。”苏柳看着面前的男子感激道。
“我姓卫,夫人唤我卫湛即可。”卫湛打开了一把伞,罩住了女子头上方的雪。
苏柳面色一晒,眼睛不知放在哪里好了,雪花落在对方的狐裘上,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拂去了对方身上的雪花。
两人俱是一震,苏柳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很失礼后,急忙放下手,后退了几步。
卫湛眼里划过一丝暗芒,薄唇轻抿,脚步又不动声色地逼近了几步,直至手中的伞把女子完全罩在其中。
苏柳看着那人在伞外,知道对方是为了照顾她的名声,她心中不免微微有些触动,“你不必如此。”
“能为夫人撑伞,是缘分,我没有冒犯之意,还请夫人不要拒绝。”卫湛轻笑出声。
苏柳听到对方自称“卫湛”二字时,便已知晓了对方的身份,这人位高权重,是皇后幼弟,京中富有盛名的承恩候。
没想到竟是这般人物,苏柳很难找出与之比肩的人,这人头戴金冠,一头墨发披散在身后,怕也只有眼前这人才配得上“风流权贵”四字。
“我府里的马车就在前面了。”苏柳停住步子,向眼前为她撑了一路伞的男子行了一礼。
“既如此,我便不方便再送了,雪天路滑,夫人小心脚下。”卫湛把手中的伞递给了女子。
苏柳看着面前递过来的伞,眼中闪过一丝纠结,随后便接了过来,当她冻得僵硬的手指,忽然触碰到对方火热的手后,神色忽然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扭头走了。
卫湛看着那抹青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漫天的雪花中,他伫立了良久......
“夫人,您真是菩萨下凡,一个月前,您救了我孙子的命,我真是无以为报,只能来世给您当牛做马。”
苏柳急忙扶起跪在地上的老妇,“阿婆,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你切勿这般。”
“好人哪,人美心地还这般好......”老妇牵着孙子背着包裹边走边喃喃自语道。
苏柳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这些当初都是背井离乡,如今灾荒过去了,便要回乡了不由得感叹道:“时间过的真快,转眼间竟过去一个月了。”
“是啊。”卫湛站在苏柳身旁轻声道。
“我明日起便不过来了。”瘟疫已经过去了,这个地方已经不需要她熏香了,同样的,她也不能再见他了。
“不知今后,是否还能有再为夫人撑伞的机会。”卫湛脸上闪过一抹失落,垂首望着女子。
苏柳刚好转身,没有看到男子脸上的神情,“雪停了,我与侯爷也该散了。”
天没有下雪,苏柳手中依旧撑着那把油纸伞,亦如两人的初见。
路旁边的人都向那位面容绝美,仪态万千的女子鞠躬,是这人救了他们。
苏柳脚下的雪踩的吱吱作响,她望着前方,她与他,恪守于礼,不敢跨过那条线。
一个是已婚的妇人,另外一个是高高在上的风流权贵,本不该有交集的两人偏偏遇到了,终是缘浅。
风中传来梅花的香味,她这场风花雪月的梦也该醒了。
苏柳醒来时,心中滋味万千,原来她与卫湛在上辈子就已经认识了,不过那时的她已为人妇,这段记忆她不知道为何会忘记了。
就像是被人故意藏匿了一般,风吹起她的裙角。
她看了一下天色还尚早,就原路返回寺庙中,“你去哪了,害我和棋儿一阵好找。”苏柳刚踏进院子,迎面劈头盖脸一阵质问声。
苏柳看着一脸怒色的苏母淡淡地道:“刚刚在后山不小心睡着了。”
“姐姐,你一直都待在后山吗?”苏棋回想起丫鬟的话,望着眼前的女子眼里闪过一抹狐疑。
“是呀,我去了一间供奉菩萨的大厅,再出来,贴身丫鬟就不见了,我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后山。”苏柳顿了一下,一脸深意地望着苏棋道:“妹妹,你有见我的丫鬟吗?”
苏棋被对方阴沉沉的一眼,给看的心里一慌,“我怎会见姐姐的丫鬟,可能是丫鬟贪玩,跑到了哪里玩去了吧。”
苏柳看着对方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神色,眼里闪过一抹冷色,“像这种三心二意的下人,妹妹你说,是不是应该乱棍打死,扔到乱尸冈呀。”
苏棋耳边回荡着对方笑吟吟地话,浑身没由得一阵阴冷袭来,心里一颤,眼里闪过一抹戚色。“姐姐,你怎地怎地......”她一脸惊恐结巴道。
“恶毒吗?”苏柳替对方说出了那剩下的半句,挑了一下眉,好笑道:“姐姐给你开个玩笑,不好笑吗?”
苏棋原本提着高高的心,闻言,猛出一口气,脸上带着一抹强颜欢笑。
“小姐。”立夏从人群中跑了回来,身边却不见春桃。
“母亲,逛了这么久你也该累了,不如去禅房休息片刻,刚好我听闻这寺中的泉水很是清冽,便想烹壶茶水,与姐姐品鉴一番。”苏棋娇俏道。
“这样也好。”大夫人闻言,真觉得这浑身疲乏的紧,还是小女儿知道心疼人,便扶着丫鬟的手臂往禅房的方向走去。
“姐姐,这水是从济光寺的寒潭里取出的,京中这水卖到二十金一翁哪,妹妹以前做了许多错事,还请姐姐能原谅妹妹。”苏棋望着苏柳一脸诚恳地道。
苏柳看着面前的苏棋,不知哪里怪怪的,她神色不动如平常般,心里却提高了戒备。
“珊瑚,水开了吗?”
听到主子声音的珊瑚,拿着扇子的手忽地一紧,眼底闪过丝慌乱,“快好了,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码字使我快乐